呼延朔倒是并不在乎,倒了热茶给她:“我们草原没那么些规矩,整个草原你最尊贵,往后只有别人向你请安的份。”
攸宜听到那句你最尊贵,忍不住笑了,带着几分娇嗔,但更多的是试探,毕竟尊贵的长公主殿下除了在父皇母后面前,是不会流露这种小儿女表情的。
“难不成我比大王还要尊贵?”
“当然,你的夫君是大王,你的儿子未来也是大王,你当然最尊贵。”呼延朔道。
“大王莫要哄我开心,我这个人实心眼,总容易把旁人的话当真。”
呼延朔大笑:“大阏支尽管当真,且往后看便是。”
秋岚等人听到里面动静才在门口道:“大王,公主,可要奴婢等进来伺候?”
赵攸宜习惯了人服侍道:“进来吧!”
呼延朔虽是草原王子,但并不习惯人服侍,看到他婢女进来,便先出去了。
不乱于心
赵攸宜梳洗完,呼延朔陪她用了膳,下午又一道去了老契丹王那里。
新婚前三日,两人几乎腻在一起,这对之前日理万机的赵攸宜来说,着实是不务正业了。
直到第四日,老契丹王突然病情加重,呼延朔侍疾,赵攸宜才得空。
赵攸宜早上换衣的时候秋岚看到攸宜身上的伤着实心疼,又觉得公主殿下过于放纵。凤箫和甘棠也是一脸担心。
“殿下不好奇这两日外面都出了什么事?”甘棠道。
殿下在京中时可不是这般样子,每日都要派她们去打探消息,没有一日懈怠。
这几日赵攸宜没有出过自己帐篷,不是吃就是睡,自打记事,她的日子从未如此放纵过。
凤箫也是连连点头,虽然事情不算多大,但也不小,公主殿下怎么就沉醉在呼延朔的温柔乡里了呢。
赵攸宜打了个哈欠:“就先让他们自己闹一闹,本宫总不能什么都管,秋姑姑,收拾床铺,本宫想要再睡会儿。”
秋岚面色为难,这个点殿下要睡,晚上岂不又要闹腾。
崔思如轻笑:“殿下不过是有些乏,想午睡而已。”
有些时候,崔思如可能比赵攸宜自己更了解她。
崔思如自小在赵攸宜身边长大,又是她身边第一谋士,观察入微,自是更了解赵攸宜的心思。
“思如的意思是说你们家殿下我绝不会沉迷美色,做那等昏君才会做的事。”
“不,臣是说,殿下新婚燕尔足不出户还能有精力判断草原当下时局,可见这几日驸马伺候的还不算尽心。”崔思如半是打趣半是认同。
崔思如话落,屋里几个人都掩嘴忍笑,毕竟,这几日的荒唐大家都看在眼里,否则便不会有刚才的担忧了。
赵攸宜面颊微红,到底是公主,见过世面,表情仍是极其淡定:“本宫看是要给思如好好找个婆家了。”
赵攸宜话音落,几个丫头索性不再忍,笑出声来。
崔思如倒是大大方方道:“那殿下可要为臣挑选个俊俏的小郎君,臣在殿下身边待久了,眼光高,一般姿色的臣可看不上眼。”
她们自决定陪嫁便是福祸一体,一行人在路上行了快一年,经历种种磨难,说是君臣,在这异乡,更是亲人般的存在,说话自然就随意了些。
“本宫听说大王还有个弟弟,眉清目秀,极是可人,不然赐婚给你?”大抵是真的成了亲,再加上崔思如打趣,说话便越发没顾忌。
“臣听说小王子才十二岁,殿下是连个孩子都不放过吗?”
君臣开起了玩笑,赵攸宜倒是困意消了不少:“老大王只怕时日无多,届时草原必是一场动乱,我们不入其局,方能不乱分寸,不受影响,看得更清。”
赵攸宜有自己的打算,她要做的是力挽狂澜,止契丹之乱,让草原人记得的是她赵攸宜,而非助呼延朔一臂之力的大阏支。
大局是大局,小情是小情。
呼延朔是她的夫君不假,但她还是那个赵攸宜。
所以,目前最好的掩饰便是沉迷帐中。
不乱于心,不困于情,清醒的面对接下来的局面。
八部之乱
崔思如从不担心她的公主殿下会忘记自己的理想,她不信她的公主殿下跋涉千里会因为呼延朔的美色而搁浅。
大齐的美男如云,便是少年之时公主都未曾意气用事过,更何况现在。
再说,若单论容貌,呼延朔比李玄仁还是要差一些的。
公主说的没错,公主是要一统契丹八部,而非与他们一上来就交恶。
只有置身事外才能在呼延朔和他们撕破脸时力挽狂澜。
虽说听起来无情,连枕边之人都算计在内,但对于目前局势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若是呼延朔连这点都看不清楚,那他就不配做殿下的驸马,更不配做草原之主。
呼延朔晚膳时回来,进门前和进门后两个表情,很明显已经刻意调整过。
但瞒不过赵攸宜的眼睛,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而且,老大王病了不是一日两日,最坏的结局呼延朔早就清楚。
只怕这次是真的无力回天,生离死别。
有些事不好开口问,问了便是在旁人伤口撒盐。
老契丹王没有撑过这个九月,在儿子顺利继承王位和成亲后终于毫无遗憾的走了。
他这一生虽没有彻底改变契丹八部的局势,但至少保了草原二十年太平。
他尽力了。
如今,未完之事交给了儿子,他一定会做的比他好。
老契丹王遗嘱,将尸身火化,骨灰撒在灵雾雪山之上。
灵雾雪山乃契丹最高之处,他想看到一统草原那日。
老契丹王去世,其余各部首领自然要来参加葬礼,不久前才参加完新王的登基典礼,那时他们便说过,不久之后会再见,果然应验了。
这个小子想子承父业?没那么容易,他们草原向来信奉强者为王。
就像他的父王当年取代拓跋王一般,如今这王位也该换他们来做了。
他们也不是不讲规矩,死者为大,老契丹王对草原是有功的,所以,他们等到他葬礼后才逼宫,这是对他的尊重。
这一日,在所有人意料之中。
呼延朔被困在回望京的路上,四面皆是其他各部的首领,他们要逼他写下退位诏书,让有能者居之。
呼延朔早知他们会反,早有准备,其余七部也并非铁桶一片,这些首领中自然有呼延朔的人。
纵然有野心勃勃的人不假,可大王的位置只有一个,剩下的人也不过是继续称臣,和以前并无差别。
而草原得以平静这么多年是因为他的父王一直提倡八部先祖是一家,若真换人登上王位,草原未必能有现在的太平。
呼延朔以大阏支身体不适为由,让人提前送她回望京,她就知道他们要动手了。
“殿下,传来消息,耶律齐带着其余六部将大王困在狼牙坡了。”甘棠道。
“不着急,再等等。”赵攸宜并不着急。
“大王会不会有危险?”甘棠道。
她倒不是担心呼延朔,而是这时候若呼延朔死了,殿下未有子嗣,只怕不够名正言顺。
“呼延朔若真是个草包,他也活不到现在。”赵攸宜笑道。
耶律齐既然是联合六部逼宫,那自然得惺惺作态一番,怎会直接要呼延朔的命。
人心各异
呼延朔既然早有准备,就不会被耶律齐轻易拿捏。
契丹八部固然斗了数百年,可如今的草原和过去不同了。百姓一旦尝到了生活的甜,谁还要受战祸的苦。
其实不论大齐百姓还是草原百姓,他们都不会去关心坐在王位上的人是谁,而是谁能给他们带来安定富足的生活。
父王在世时纵然没有彻底的一统八部,但他让草原太平了这么多年,草原的百姓都记得。
他们草原百姓和中原百姓最大的不同便是,百姓亦是雄兵。
耶律齐一个人想代表八部勇士,更确切的说是代表八部百姓挑起战乱,那他想的有点多。
各部首领来参加父王的葬礼,可各部勇士也来了不少,纵然耶律齐有自己的心腹,可剩下的人呢?
在耶律齐眼中呼延朔不过是毛头小子,刚刚登上王位,屁股还没坐热,人心更是不稳,觉得这个时候就是最好的时机。
殊不知,呼延朔等的也是这一日。
有时候好坏是需要比较的。
各部首领虽说人心各异,人云亦云,但关键时候他们晓得利害。
“呼延朔,你虽是老可汗之子,可你有汉人血统,如今又娶了大齐公主,我契丹数百年的基业,怎么能交到汉人手中。”耶律齐大声道。
在各部中,耶律齐是最仇视中原人的,因为之前的契丹是以他们部落为尊。
当年父王在师父支持下,兵不血刃,助他们部落坐上契丹王位。
当年他年纪虽小,可还记得师父的风姿卓然,他对师父佩服如高山仰止,终生难忘。
父王为了感谢师父恩德,父王取消可汗称呼,自称大王,虽未像其他小国一般成为大齐附属国,但隐隐有以大齐为尊之意。
父王都不在意这一称谓,百姓自然更不会在意,这些年,中原的布匹,农具,种子传入草原,百姓学习耕种纺织之术,他们已经习惯了安定的生活,怎么想回到过去。
不安分的只是一少部分人的野心罢了,却拿着草原百姓做借口。
“这世间本是一家,何来草原中原区分,只要百姓安定,安居乐业,谁来做草原之主有什么分别,若耶律叔叔要做大王,侄儿愿意让贤,只是,侄儿恳求叔叔,莫要再让我草原百姓过过去颠沛流离,食不果腹的日子了。”呼延朔一脸诚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