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她是在调侃自己,千珏尘眼神冷了几分,提足就要往屋里走。看着他那副似要吃人的样子,战舞赶紧拉住了他,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干嘛?这人还虚弱着呢,不是我说,你现在进去,手都不用抬,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的!”
这比方……怎么那么让人不适!
千珏尘垂眸看她,战舞冲他一笑,笑得不着痕迹,道:“困了,我们先回府睡一觉再说,行吧?”
见她脸色不太好,双眼乌青,看着是累坏了。千珏尘暗暗懊恼了一下,氅袖一甩,将身上的外衣解了下来,披在了她身上,说道:“回府!”
听着外边动静总算离开,东方略长长地舒了口气。
察觉到这一点的云澜,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着他说道:“国师,你还记得刚才抓着夫人的手,叫的是谁的名字吗?”
东方略扫了她一眼,知道她要说什么,语气冷冷道:“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不过是‘日有所思’罢了。”
说到这里,他再次叹了口气,声音虚弱得让人疼惜,道:“左右她是回不来了,我记得这些又有何用?”
云澜抓住机会,趁机说道:“国师既然也知道回不来了,何不、尽快给国师府找一位主母,那样国师也有人照料了!”
东方略听得奇怪,这种事情,还是头一回从云澜嘴里听到。他眉头一锁,神色诧异地看向云澜,说道:“你今天、是不是管得有点儿多了!”
听他有怪罪的意思,云澜赶紧单膝跪地,道:“主子恕罪,是属下多嘴了,还请主子责罚!”
看她这样,东方略懒洋洋地扫了她一眼,说道:“那就罚你这几日好好伺候我,当一回丫鬟吧!”
此生此世,唯卿一人
东方略还头一回看见,有人因为能当丫鬟这么高兴的。平日里从不喜于色的云澜,竟然脸红得像个苹果,嘴角也不自觉地疯狂上扬,道:“能够服侍国师,不论做什么,云澜都义不容辞!”
东方略看她,明明她也伤得不轻,却硬是没有吭一声,甚至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他轻叹了口气,适才朝她招了招手,说道:“你过来!”
云澜以为他有什么要吩咐,忙不迭走了过去。东方略示意她低一点,云澜索性单膝跪在地上,脑袋往前凑了凑,恭声说道:“主子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东方略抓过她的手臂,往她脉门上一搭,云澜猝不及防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待要挣扎,却听东方略轻声斥道:“别动!”
闻言,她也不敢乱动。
脏腑同样受了轻伤,东方略松开她,又瞥了眼她手臂上的伤,说道:“把我药箱拿来!”
猜到他想要做什么,云澜忙道:“主子,你现在需要休息,不用管属下。属下的伤,一会儿让云锦帮我包扎一下就行!”
东方略没有同她多说,只道:“那好,你自己去拿,药箱里有最好的调理气息的药,你若是不清楚该用哪个,就过来问我。伤口要记得及时处理,不然容易留下疤痕!”
东方略往日里就是一个很会体贴人的,但此时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不知为何,却教人觉得尤其温暖。
云澜只感觉自己的脸更烫了,她不敢抬头直视东方略,慌张把脑袋垂了下来,道:“属下多谢主子关心,那、主子可还有什么吩咐?”
东方略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你先去吧,我睡会儿!”
一宿没睡,战舞又累又困,回到千岁府之后,还饿。双脚踏进房间的那刻,她正纠结是先睡觉还是先吃饭,便听身后房门关上的声音。转身,就看到千珏尘也跟了进来。
战舞嘴角微抽,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说道:“王爷,这眼瞅天亮了,你是不是该上朝去了?你今日如果不去的话,太皇太后那里势必要起疑心,不如……”
“昨夜的问题你还没有问完!”千珏尘打断她的话,突然说道。
战舞一时没有想到他说的什么意思,此时脑子里本来就迷糊,听他说起“昨夜”,还在想昨夜两个人似乎并没有说什么。
看她双眼迷茫,千珏尘又说道:“五年前,先皇驾崩,我奉命回都城,路上被人截杀,身中奇毒,无药可解,就连东方略一时也未能想出妥善办法。无奈之下,他带我进了山,没想到的是,在山里遇见了奄奄一息的你……”
他说到这里时,语气忽然顿住,喉结滚动了两下,才又接着说道:“那时候的你,灵根被废,状若死人。于是……”
他咬了咬牙根,很是艰难地说出了后边的话,“便决定用你的身体来给我解毒!”
他叙事向来简捷,这次也不例外。战舞一脸平静地听他说完,面上表情毫无波澜,仿佛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千珏尘摸不准她在想什么,只好又接着说道:“事后我醒来,已经将这些事忘得一干二净。直到上次毒素再次发作,才想起一些。虽然很模糊,但我记得、你的脸,还有……”
后边的话他没有说,战舞表情微微动容,显然也猜到他所指的是什么。
她不说话,不代表心里也同样地波澜不惊,相反的,她此时一直在隐忍着,战舞,冷静!不论如何,他现在是珞珞的亲爹,你要是真的杀了他,珞珞定然会记恨你一辈子!所以,一定要冷静!
可是,真的好想杀人怎么办?这样禽兽的事,他们是如何办到的?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禽兽不如?两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该千杀的!啊啊啊!
战舞觉得自己差一点就要忍不住了,心里头无数个小人儿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吵得她脑袋都大了。
最后甚至看着千珏尘,只能看到嘴巴在动,却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指甲都掐进肉里去了,她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只是在感觉到千珏尘拉住她手时才猛地惊慌甩开,顺势往后退去。
千珏尘眉头瞬间拧起,软着声音说道:“当年的事、是我不好,但你能不能给我时间弥补?余生、定不负你!”
他说完,战舞忽然笑了,只是笑容中带着几分凄然,道:“所以你早就知道了是我,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什么?”千珏尘一时没明白她这话的意思,下意识问道。
战舞没有回答,心中却自冷笑:怪不得突然对她那么好,原来是因为五年前的事,所以觉得对她愧疚,才会说出任凭她母女在玉都、乃至整个天昼国横着走的话。如果五年前的那个人不是她,换做另一个女人,他大概也会这么做吧!
不过,这倒也情有可原,可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胸口发闷,难受得紧。
“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千珏尘不死心,轻轻扯着了她的衣袖问道。
战舞顿感身心疲惫地再次甩开他,转身往床边走去,声音淡淡说道:“没什么,我真的很累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
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千珏尘没有再多说,看她坐到了床边,千珏尘弯下腰,作势要给她脱鞋。
战舞惊得把脚往回一缩,拧着眉头喝道:“你干嘛?”
千珏尘手指蜷了蜷,沉了声道:“我知道这件事坦白之后,你会对我心生芥蒂。但你放心,我说过的话,从来算数。”
话说着,他忽然抓住了战舞足腕,凤眸轻抬,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此生此世,唯卿一人,绝不辜负!否则、愿受天雷之劫!”
战舞皱着的眉头复又紧了紧,想问他怎么发个誓还跟别人说得不一样,直接说天打五雷轰不就行了,还什么天雷之劫。
但是她张了张嘴,又实在懒得开口,干脆就什么都没说。任由千珏尘帮她脱掉了鞋袜,柔声道:“我让人去打水,洗洗再睡吧!”
这话是谁说的
战舞没有回话,千珏尘兀自起身出去。人还没走出房间,战舞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等他再进来时,战舞已经睡得很沉。她今天是真的累坏了,进来伺候的丫鬟看到这场景,也不敢说话。
千珏尘吩咐人把热水添满,便叫人都出去了。
他脱了外套,走到床边,轻柔地解了战舞衣带。
这种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所以倒是顺手,只不过这次更加小心了。
轻柔地将其放进浴池里,战舞不高兴地拧着身子,嘴里含糊道:“别动我!”
睡梦中,她感觉千珏尘又在给她洗澡。这男人还真是动不动就占她便宜。她烦躁地往前推了一把,也没能将人推开。
好不容易才将人哄得安静下来,千珏尘带着薄茧的指腹不经意间掠过她的小腹,战舞下意识间蜷起了身子,而后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千珏尘抬眸看向她,人并没有醒,只是在睡梦中,出于本能地还是护住了他的孩子。他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光洁的肚皮,柔声在其耳边说道:“其实你心里也是想要这个孩子的吧!放心,有我在,一定让他平安出生!”
看着那张熟睡的脸,他想起了初见战舞时的情景。那个时候他的确是有过要杀了这个女人的念头,只是那个念头也不过是一闪而过,随后便被其不知不觉吸引了。
在还不知道她就是自己五年前用来解毒的那个身体时,他便已经对战舞产生了心思。而那次的毒发,才让他想起了什么,所以才会跑去质问东方略。当得知战舞就是五年前替自己解毒的女人时,他又庆幸,又担心。
庆幸的是,五年前那个女人居然没有死,更加庆幸的是,她居然主动投上门来,既然如此,怎么可能还会让她离开。
然而担忧的是,他怕战舞不能接受!
所以他才一直拖到现在不敢说。但是今天在看到她为东方略缝合伤口的时候,莫名地心里就有一股火。千珏尘自认不是一个很能容忍的人,所以他这次也照样没有忍住。
只是此时把这话说出来之后,他方才有些后悔。
但现在说什么也为时晚矣。
千珏尘收回心思,仔仔细细地给她擦好了身子,又将人抱回床上。此时天色已然大亮,他一宿未免,此时也毫无睡意。
从房里出来,交代了丫鬟下人之后,便直接换了衣服上朝去了。
朝堂上,千明睿看似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例行和大臣们商讨了近日天昼国所发生的一些大事。
而千珏尘难得的没有多说什么。
千明睿看了眼台下,默了片刻,忽然说道:“皇叔,国师说是去城外剿匪也有一段时间了吧,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城外多山匪,但到底都是些不成气候的,众人委实想不通能有多大的山匪可以惊得动国师大人亲自前去剿灭。
此时听皇上问及此时,所有人纷纷侧目,朝千珏尘看了过来。
集万千目光于一身的千珏尘,丝毫没有畏惧,甚至还有点想将他们的脑袋一个个拧下来。
他甚至看都没有看旁人,只是抬眸看向龙椅上的千明睿,沉着嗓音说道:“皇上应该还不知道,国师所说的这些山匪,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山匪,而是死修派的余孽!”
众所周知,前一阵子,千岁殿下和国师大人一起联手灭了一个为祸江湖百姓的门派,名为死修派。但据说,那个死修派不是已经完全被剿灭了吗?怎么还有余孽?
一听到这个,那些大臣们的神色瞬间变得担忧起来。
千明睿也装得很是到位,“哦?”了一声之后,跟着“紧张”问道:“竟有此事?想不到这个死修派果真有些实力,竟连国师都没能将他们彻底铲除!如此的话,那要不然朕再派些人前去支援!皇上可告诉朕那死修派余孽的具体方位,朕好让人安排!”
千珏尘怎么不知道他什么心思,只是看破不说破道:“皇上说的没错,这死修派余孽的确是有些本事。而且本王听说,他们之所以这么嚣张,是因为身后有朝廷为其撑腰,布置皇上可有听过?”
“什么?”千明睿脸色大惊,怒道:“这话是谁说的?朝廷怎么可能会为这种邪门歪道撑腰,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子虚乌有的事!”
千珏尘轻声哼道:“是,本王原也以为这是无稽之谈,但后来、就不那么认为了!”
他说着,目光忽然看向了台下的战文勇。
突然被他眼神锁定,战文勇身子一僵,硬着头皮抬头看去。两人四目相对,看千珏尘似笑非笑的眼神,战文勇心里很慌。
但为了不露出马脚,他只能是强装着镇定,假装千珏尘只是无意识地看向自己,遂笑着说道:“千岁这意思,难道朝廷中真的有人和这死修派有关?然而下官倒不这么认为!”
他根本不等千珏尘回答,便自顾自地否决道:“下官倒是听说过坊间有很多关于死修派的传闻,其中也不乏有千岁殿下说的这件事。但后来经过盘查之后,发现这些事情并非是真的,所以如今百姓们眼见死修派被灭,便又将以前的谣言拿出来,供茶余饭后娱乐,也未尝不是没有的事!”
还真会给自己开脱!千珏尘冷冷地看着他,直到快把人盯毛了,适才说道:“战大人真的这么认为吗?可本王怎么听说,前些日子,战大人私自去过孤山岭。而今、死修派的总坛也在孤山岭,所以战大人应该不是那么巧,去孤山岭赏风景的吧?”
“又或者是,你在孤山岭约了人?”千珏尘威压沉沉,明明说话声音不大,却将在场的人全都镇压得一句说不出来。
感觉到无形的威压往他身上压来,战文勇微微有些撑不住,嘴上却仍自狡辩道:“千岁何出此言?下官可从来都没有去过孤山岭那种地方,嘶,难道……”
战文勇语气一顿,装模作样道:“难道是小舞和王爷说的?”
说完,他还叹了口气,装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说道:“定然是小舞跟王爷说的。呵,这丫头总是跟我过不去,所以什么样的谎话她可都说的出来!”
朕 自然是相信皇叔的
战文勇才说完,千珏尘就冷声说道:“战大人多想了,这件事跟我夫人无关,乃国师亲眼所见,所以特地派人送信于我。”
话说着,千珏尘还真的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特地在众人面前扬了扬,接着说道:“我原本以为,战大人也是心系百姓,特意过去帮忙,可事实却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