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扫了眼那个黑色的针包,她挑选了一个自认为合适的弯针捏在手里,下一步抽了根黑色丝线,开始穿针引线。
但是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拿线对着针眼穿了几次都没能进去。云澜在一旁看着,脸色都变了,她忍了再忍,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上前两步问道:“夫人,你刚刚说的缝合的意思莫不是要……”
要缝这伤口吧?她后边的话没敢问出来。
战舞很认真地盯着手里的针线,头也不抬道:“是啊,伤口那么深,不缝一下很容易再裂开的!”
云澜吞了吞口水,犹疑道:“可、可是您这是打算亲自动手?”
“不然呢?你跟王爷、两人猜拳,谁赢了谁来?”还是没能穿进去,她有些急躁,说话自然也带了些气,扭头看着云澜说道。
把伤口缝起来,光是听着就叫人胆战心惊,更何况还是缝的她家国师的肉,就算打死她,她也没有那个勇气。至于千岁殿下嘛……她默默地看了眼千珏尘,被其一个侧目吓得赶紧收了回来,道:“夫人,属下记得、您的女红是不是……”
战舞烦躁地打断她,转头看向千珏尘说道:“王爷,你能不能先出去?你在这里看着,影响我正常发挥,万一这给缝错了,算谁的?”
穿不上针还赖他了?千珏尘垂眸看她一眼,见她真的着急,出于对东方略的安危,他暂且压下了心头不火,甩了下衣袖转身出去了。
他这一出去,威压消失,战舞顿时放松了不少。转眼再看欲言又止的云澜,警告道:“你也给我闭嘴,要不然你也出去!”
尽管还是担忧,可云澜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不过看着这位千岁夫人的样子,再看看矮柜上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她安慰自己:可以的!一定没事的!千岁王妃是个奇女子,听她的不会有错!
她心里嘀咕的同时,战舞总算是把线引上了。她回头看了看东方略的伤口,再看看矮柜上的东西,迟疑着拿起一把镊子。用镊子夹住弯针,放在蜡烛上烤了一下,便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了床边。
云澜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又怕惊扰她,硬生生把话又憋了回去。
战舞举着弯针作势要落下去,但又觉得好像无从下手,她想了想,从这头绕到了另一头,要落针时,眉头又不自觉拧了起来。
再次举着弯针在蜡烛上烤了下,她脱下鞋子上了床,最后总算是找到了一个自认为舒服的姿势。只是要落针时,又犯了难。
她想先从伤口的下方往上缝合,但是伤口最下方到后腰位置,东方略现在平躺着,她无论怎么趴着都够不到伤口最下边的位置。
于是便又想着从伤口的上头开始缝。
看她又要换方向,云澜实在忍不住了,她摸了把额上的冷汗,干裂的嘴唇抖了抖,说道:“夫人,您到底是想怎样啊?您这个样子,万一国师突然醒来,可能会被吓死的!”
真不是人干事
战舞手里还举着那枚弯针,身子就势往床上一坐,也发憷,说道:“要不然、去请个裁缝过来?”
云澜撞死的心都有了。
不等她说话,战舞又直起了身子,看着那血肉翻飞的伤口,咬了咬牙,道:“不管了,先缝了再说,实在不行再拆吧!”
云澜吓得伸手去拦,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她就看着战舞手里的针轻轻一勾,便穿进了那块血红色的肉里。紧接着,鲜血再次溢出,战舞尽量让自己看着很冷静,说道:“云澜,白纱!”
眼见没有了退路,云澜哦了一声,抓起了矮柜上的一卷白纱,拿着就要往伤口上摁。
战舞眼疾手快,阻止道:“用剪刀剪下来一些,还有,别直接用手,拿镊子,把血擦干净!”
听了她的吩咐,云澜一一照办。
缝合之前,战舞还是仔细观察过的。伤口的创面虽然被咬得参差不齐,但好在并没有少肉,而且有的比较深的地方,很明显就是被咬开了好几层皮肉。虽然她没有给人缝过伤口,但想着,应该要一层一层缝合的。
所以她先是拨开了外边的几层皮肉,找出最里边的那一层开始缝合。然后再依次缝合第二层,这样一来,便比较耗时。
缝合第一层的时候还好说,就在她准备缝第二层的时候,东方略醒了!
尽管这期间,云澜一直在给二人擦汗,但东方略的额头上还是滚落着豆大的汗珠。此时他疼得醒转过来,勉勉强能看到战舞的影子。好在意识也回笼了,想起昏迷之前战舞说要给他缝合伤口的话,东方略挣扎着就要起身。
战舞停下手里动作,没好气道:“你干什么?别乱动,小心我扎你!”
东方略疼得压根都泛白了,然而被战舞一威胁,倒是不乱动了,只是躺在那儿,使劲儿抬了抬手说道:“曼、曼……”
战舞不耐烦道:“知道了,我会慢点的,你这时候还操心这个!云澜,实在不行,再把他打晕喽!”
东方略脸颊抽动,目光陡然看向云澜。后者是断然不敢出手的,她安抚道:“国师,你、忍一忍可好?属下知道很疼,但是伤口确实很深,你……”
东方略一脸无奈地闭了闭眼,紊乱的气息带着怒火,再次说道:“曼、曼陀罗散,可缓解疼痛,我、我药箱里有!”
云澜:“……”
战舞:“……”
两个人同时愣住,片刻后,二人对视一眼,为缓解尴尬,战舞抢先说道:“你不早说,去拿!”
东方略说完这话,像是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慢悠悠地白了眼战舞,一口气都不想多喘,半眯起眼躺在那里。
云澜并不认识曼陀罗散,她索性将整个药箱都搬了过来。
按照战舞的话在药箱里翻找了一阵,总算是找到了。白色的粉末撒在伤口处,顿时清凉不少,同时消去了些许疼痛。
东方略拧了拧眉,垂眸看过去,战舞跪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镊子和弯针,正认真地在他的身体上缝着。
这画面瞅着,真是又诡异又温馨。
云澜抽空倒了杯水过来,用勺子喂了他几口。嘴唇湿润了之后,东方略就又想说话了,他缓了口气,微微地扯了扯嘴角,说道:“嫂嫂,东方只有一个要求,麻烦你、你把针脚缝得整齐些、可好?”
战舞手一抖,抬头瞪了他一眼,“挑三拣四的,我能给你缝上就不错了!你别说话,待会儿缝错了!”
许是真的怕她缝错,又或者是疼得厉害,东方略没有再说话,只是紧咬着牙关,浑身冷汗直冒,看着很是痛苦。
战舞又让云澜往伤口处倒了些曼陀罗散,再次落针时,她头上的几滴汗珠,由于云澜没来及擦,“啪嗒”几声落到了伤口上,东方略疼得嘶出声来。
战舞直起身,下意识地自己抬起衣袖擦汗,却不想忘了手里还捏着针,这么猛地一扽,好家伙,差点儿没直接把东方略送走。
只听得房间里杀猪一般的惨叫,把屋里屋外的人都吓了一跳。
战舞难得面上露出了愧疚,看着床上已经疼得说不出话的东方略,她嘴角狠狠抽着说道:“那个、对、对不起啊,我真不是故意的!”
云澜也不敢说话啊,她方才要是即使帮战舞擦了汗,这情况根本就不会发生了!她现在恨不能自己替主子疼,哪怕疼死,都是她活该!
千珏尘在外头听着动静,默了片刻,还是走了进来。
一进门,刚好听见战舞跟云澜说道:“我怀里有个瓶子里好像还有一株迷迭草,你拿出来给他闻一下,让他直接晕过去好了!”
云澜犹豫的瞬间,千珏尘已经到了跟前。他长臂一探,便伸进了战舞衣衫。
战舞整个人愣住,再抬头看去,千珏尘的手已经拿了药瓶出来。
他冷冷地看了三人一眼,兀自打开药瓶放到了东方略鼻翼。
东方略现在虚弱得很,只几个呼吸,他便又彻底昏迷了过去。
战舞用另一只手擦了擦汗,长呼一口气,道:“这他妈真不是人干事!我发誓,这辈子仅此一次!”
等她把东方略腰上的伤缝合完之后,几乎已经快要累到虚脱。
趁着千珏尘和云澜在给他将伤口包扎起来的时候,战舞就倚在床楣上休息。她余光扫了眼东方略大腿上的伤,想了想,还是翻身下了床。
再次走到矮柜前,穿针引线。
余光注意到她,千珏尘瞬间拧紧了眉头。
战舞似乎猜到他就要说话,所以不等他开口便先一步道:“左右就这一次,腿伤算我送的。这万一以后要是瘸了,珞珞还不得恨我?”
她突然把战珞珞拉了出来,千珏尘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地咽了下去。
绑好最后一条白纱,战舞的针线也刚好准备妥当,转身瞧了眼他这张苦大仇深的脸,战舞憋了憋笑,说道:“千岁,你能不能去帮我烧点热水?”
本也没指望他会同意,但难得是千珏尘只是冷冷地盯了她一会儿,便即转身出去了。战舞也没想那么多,他不在最好,省得一会儿自己又手抖。
该不是眼睛瞎了吧
相对来说,腿上的伤要轻了许多,只需要缝合一层就可以,只是位置比较尴尬。
即使重要部位一直有衣服和毯子盖着,但在云澜看来的确还是有些不太好。但是这种时候,她又帮不上什么忙,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又闭上了。
好在这回用的时间并不长。
做完之后,战舞适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摆摆手示意云澜给他把被子盖好。可就在她不经意转头时,竟发现东方略不知何时张开了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回过神来,眉头一拧,没好气地瞪着东方略说道:“醒了?你这皮还挺厚,缝的时候可真是费了不少劲。所以今天这报酬你可一定不能少给我!”
“……”她说完,东方略毫无反应,仍旧呆呆地看着她。
难道是迷迭散的药劲儿还没过,他这是产生了幻觉?毕竟他之前流血过多,身子已经很是虚弱,产生幻觉也是很有可能的!
战舞从床上下来,往东方略面前凑了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忽然伸出两根手指头,问:“这是几?”
东方略的眼睛一寸也没有离开她的眼睛,像是根本看不到她伸出来的手一样。
云澜也感觉到不对劲,跟着靠近过来,着急道:“夫人,国师这是怎么了?”
战舞眉头紧拧,寻思片刻,道:“完了,该不是眼睛瞎了吧!”
话说着,她抬手想去查看下东方略的眼睛。可就在她弯着腰凑过去,手还没等碰到东方略时,却听他忽然开口叫了声:“嫂嫂!”
突兀的一声,把战舞吓了一跳,她猛地绷直身子,骂道:“要死啊,吓唬谁呢你?”
东方略总算眼睛眨了眨,恢复了些神采后,他勉强扯了个笑容,说道:“嫂嫂,阿尘呢?我有话跟他说!”
“他……”想说他就在外边,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一想到刚才千珏尘看东方略的样子,莫名地觉得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让他进来的好,别到时候让她做的这些功亏一篑。
想着,她回道:“你还是先歇会儿吧,你想说的那些,云锦应该都说的差不多了。你看看天色,都快要亮了,你不困,我们还困呢!”
东方略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了看,虽然没有看清,但也知道她说的没错,屋里已经透亮,说明这一宿已经要过去了。
想到昏迷之前战舞跟他说的话,以及他刚才睁开眼依稀看到的画面,东方略耳根莫名红了红,说道:“怪我,是我考虑不周!”
说罢,他转而看向云澜,吩咐道:“送千岁和夫人回府!”
不等云澜应声,战舞就又说道:“行了,你就不要操心这个了。你身上两处最严重的伤,我已经给你处理好了,小的伤口一会儿让云澜帮你涂下药就行。至于后期怎样换药,等我明天过来再跟云澜交代。”
“内伤嘛,你自己应该能调理,所以我就不管了。”战舞说完,又看向云澜,道:“等会儿我给你看下。”
“不用麻烦夫人,我这是小伤不用处理,您跟千岁还是先快些回去休息吧!”云澜推拒。
战舞也确实是累了,扫了眼她身上倒是没有特别大的伤口,便说道:“也行吧,反正你的国师也已经醒了,一会儿等他好点儿,让他给你瞧瞧!”
她说的认真,看着也没有调侃的意思,云澜一时不知怎么回应,只是垂下脑袋,看样子像是默认一般。
坚持没有让云澜送,她将自己的东西收好,转身从东方略房间里出来了。
关上房门的时候,她将那个小包裹隐在袖子里,顺势收回了空间宝袋。做完这些,她适才想松一口气,然而却在转身的瞬间,一眼看到站在廊子里的千珏尘。
这个人站得笔直,凤眸微凛,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
战舞今天晚上许是被人眼神惊吓惯了,这回倒是很快镇定下来。她迎着对方目光看过去,笑容温婉,道:“我还以为你已经先回去了!”
她不过是没话找话,随口一说,却不知为何,就看见千珏尘脸色黑了几寸,说道:“你很想让本王先回去,是吗?”
“……”战舞佯装作出一副奇怪的样子,茫然地抬头看了看天,故意说道:“奇怪,哪里来的好大一股醋味儿?诶,千岁,你闻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