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红光厂在江州这样的办事处、门市部,倒不是说这些地方能赚多少钱,而是好歹有个跟外界交流的渠道,你们现在对外部的情况了解有多少,经济体制改革的力度是不是清楚?”
看着对方都有些茫然摇头,又充满警惕的表情,这交道是真不好打。
钛锭这事儿问题就出在这是特种金属,真要是不锈钢之类让卫东半点心理负担都没。
现在耐住性子:“首先这是我的工作证,经过五机部认证的三线工厂副厂长,其次我无意打听你们厂或者项目负责什么,那我就只能提出几条没有针对性的建议。”
对方依旧把他的工作证拿过去认真翻看了,很严谨细致。
但主要还是认真听他说:“我去年到平京参加了经济改革会议,我不知道你们分属哪个部门,西山厂是五机部,从会议从工作中我们得到的感受是,三线工厂一定会全面叫停,不光是国际形势不需要三线模式,更重要是没钱了。”
让卫东还觉得自己是就事论事的实话实说,没想到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对面有人脸色陡变,更有人激动的站起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国家需要我们8……”
后面真是用了莫大的自我约束力才把项目名号给咽下去。
耿指挥长的脸上也是绷紧了的扭曲。
让卫东吓了一跳,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捅了心窝子,可以说是在颠覆对方的三观,摧毁所有信念,付出了几十年甚至是一生的信念。
这一步……西山厂的老程他们在让卫东去到厂里搞廉价相机前估计就经历了,老赵他们还没掉进最惨的境地又被让卫东偶然遇上开始销售糊弄过去。
只有这帮去年才被停工的家伙,断崖式的停工……
让卫东尽量诚恳些:“改革开放的原因就是经济结构支撑不下去,得换个方式,很多三线厂应该从几年前就开始要求自谋生路。”
老赵连忙点头证实:“对,我们从81年就接到文件,82年提醒确认,83年就正式断奶了,当时老耿你还安慰过我们……”
看着对方更加痛苦的表情,这尼玛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可以想象那时候还有点没有被裁掉的优越感,其实放到后来的下岗潮,再后来的电商下店铺倒闭潮,口罩时代的餐饮倒闭潮,让卫东忽然领悟到这一茬茬的都是在重演!
所以他伸手在对方手背摁住,再把诚恳倾注进去:“就像家里的孩子,要永远相信母亲,但每个孩子也要尽量自己长大去谋生,支撑起家庭,而不是都只呆在家里喝奶,我这么说的意思只有一条,放弃幻想,努力寻找出路。”
明明他才二十岁,说得却老气横秋。
也不等对方回应,拿过桌面上包里的小食品分发:“刚才我从渡口过来,看到那里停放了不少工程车辆,如果可以,应该全部组织起来,出去组建运输公司揽活儿赚钱,而不是全都停在那白白报废,司机们还闲得打牌坐吃山空,政策改变不是可以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的理由。”
“其次就是我给红光厂本来提出的,利用这边野生环境较好的情况,大面积养殖,搞食品厂做麻辣鸡块之类产品,甚至养猪都行。”
后面又有人跳起来不屑:“怎么可能,我们是搞……搞科研技术的,怎么可能去养猪!”
让卫东无奈:“运行了这些年的经济模式,现在卡住了,明白吗,就像大卡车走进狭窄山路里进退两难,如果拓宽道路可能前行,但拓宽这个过程,整辆车可能就锈蚀报废了,这时候应该整辆车都赶紧自救,拆开来自己能干嘛干嘛,等到能够再组装运行的时候,才没失去自己的价值。”
说着自己撕开个小包装开始嚼:“都可以试试,我说的运输公司,一般人可能很难组织起来到市场上找不到活儿,但我们能保证,红光厂的几辆车之前也在参与……怪不得这俩月不声不响的没跑长途,生存压力没了,你们就又开始懒散了啊。”
国营厂真的不能苛求干劲冲天,尤其是那股艰苦奋斗的精气神被市场经济的现实打破之后,只会觉得自己被欺负欺骗了。
眼前这帮人大多就这个反应。
红光厂的反而讪讪的又带点庆幸。
让卫东忍不住吓唬他们:“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去年卖不出去,只有低价的时候忘了?要是回头卖不掉了,我看你们怎么办!”
这时候那位耿指挥长也撕开一片开始嚼,慢慢嚼:“这个养鸡、养猪的食品厂又是什么做法,怎么才能换成经济效益?”
让卫东苦口婆心:“先局部尝试,能行就大面积上量,我们照相机销售公司,能协助你们成立销售公司去卖产品。”
红光厂居然有人小声嘀咕:“我们也可以成立销售公司自己卖嘛。”
让卫东求之不得:“行行行,你们自己成立销售公司,正好承包合同到期我就不参与了。”
顿时让这边几人脸色骤变,老赵连忙和稀泥:“运输合同还在,还在,汽车队只想呆在市里面给工程运输,确实有点偷懒,我会批评他们,再把新的销售承包合同签了吧。”
去年就是春节前签下的承包门市合同,确实到期了,让卫东看了这帮家伙真的很想摆脱这份协议。
但是看看这边严肃又沧桑的指挥长,又有点不忍。
也许是看到了让卫东眼里的善意,这位指挥长忽然开口问:“工程运输?什么工程,我们是工程兵能做工程吗?”
让卫东都愣住了。
这年头转向最厉害的就是建筑工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