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窈稍一犹豫,还是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心态落了座。
崔循受礼仪教导,讲究的?是“食不言、寝不语”,用饭时大都不置一词。萧窈则不同,总要?断断续续说些闲话,才能更?好下饭。
从前大都是萧窈负责讲自己今日经历,或是趣事,或是抱怨些麻烦。崔循则负责听,偶尔应和一句。
而今相对而坐,萧窈专心致志地低头吃饭,房中便再无人声。
最后?还是崔循没话找话道:“今日是去了何处?”
他虽不曾问过萧窈的?行踪,但?傍晚归来,听着四下寂静无声,便知?她八成是出门未归。而今再一看衣着装扮,便能断定。
“学宫。”萧窈下意识脱口而出,咬了咬唇,慢吞吞道,“我约了班师姐煮茶叙旧,又陪她下了盘棋……输的?很惨。”
崔循眼中有些许笑意掠过。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萧窈已话锋陡转:“晚些时候,还去见了管越溪。”
那点微薄的?笑意便不见了,如湖面转瞬即逝的?涟漪。
萧窈觉察到崔循态度的?转变,却并未因此闭嘴不言,认真道:“年末任职考教时,我欲令管越溪入朝为官。”
谢昭曾有意无意同她暗示过,崔循对管越溪心怀芥蒂,甚至有意弹压,不肯容他出仕。
萧窈那时多有顾忌,不便直接问到崔循这里,只得暂且搁置。
而今有意扶持管越溪,自然得先来问个清楚。
若再被?崔循摆一道,搅黄安排,两人之间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雪上加霜,恐怕就不止是吵架了。
“你若想要?扶持寒门子弟,我并无异议,可管越溪不成,”崔循淡淡道,“换个人选吧。”
萧窈的?心沉了下去
。
“为何?”她对此百思?不得其解,胡思?乱想一番,厚颜问道:“总不会是因为我对他青眼有加,因而不满?”
这话问出来,萧窈自己都觉着是在胡言乱语。
崔循却道:“你这样想,也没什?么?不妥。”
“少糊弄我。”
崔循从前常拿这句话训她,萧窈学了一句,却只觉这话从自己口中说出来实在没什?么?气质。
便瞪了他一眼,又问道:“若我非要?如此不可呢?”
崔循垂了眼睫,掩去眸中情?绪:“那你恐怕会白?费功夫。”
时至今日,萧窈力所能及的?事情?远比初到建邺时宽泛,前车之鉴摆在那里,任谁也不敢如王滢昔日那般待她。
可她却又的?确拗不过崔循。
只要?崔循铁了心不肯松口,她便是再怎么?费尽心思?,也徒劳无功。
在来此之前,萧窈曾反复告诫过自己,不要?再同崔循争吵。可眼下对着他态度,还能不动气的?,恐怕只有圣人了。
她冷笑了声,抽出袖中那枝小心翼翼收拢的?梅花,摔在崔循身前。
红梅落于素衣之上,艳丽灼目。
崔循愣了一瞬,随即抬眼看向萧窈。
萧窈已拂袖离去。
折这枝梅花时,她其实有缓和关系的?打算。
陆氏苦口婆心同她说的?那些话,并没悉数化?作?耳旁风,多多少少总是听进去几句;至于宿卫军一事,看在崔循从前帮了她许多的?份上,咬咬牙也就揭过去了。
可崔循并没给她这个机会。
萧窈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出了门。
柏月一见她这模样便知?不妙,心中哀叹了声,随仆役们进去撤食案时,小心翼翼打量自家主子。
崔循坐于窗边,把玩着一枝纤细红梅。
烛火为夜风惊动,映出半张犹如精雕细琢的?面容,眼眸晦明不定。
被?长公子扫了一眼后?,柏月匆忙低了头,正欲随众人退下,却不防他竟冷不丁问了句:“想说什?么??”
柏月只得硬着头皮道:“您这又是何苦?”
明明心中喜欢得紧,可递了台阶,却又不肯下……
哪有这样行事的?道理?
崔循手上失了力气,梅枝应声而折。
柏月颤了下,正欲请罪,听得一句“退下”,忙不迭地离了书房。
崔循看着掌心零落的?花瓣,后?知?后?觉品出萧窈的?本意,只是欣喜尚未冒头,先被?纷至沓来的?忧虑所淹没。
欺瞒着,萧窈会生气离去;可若是和盘托出,情?况比之现在只坏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