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桓氏失了颜面,王氏也没好?到哪去。
诚然没人?胆敢把那些难听话传到王老?夫人?耳中,但?她到了这把年纪,见得多了,又?岂会猜不到此事会惹出怎样的非议?
忍了两日,见儿媳依旧没能平息风波,索性遣了身?边的老?仆前?去桓家探看。
“大娘子实是病了,”老?仆不敢用“疯”这个字眼,只如?实描述道,“她躲着不肯出门,除却?贴身?伺候的婢女与请来的方士,谁也不见。房中遍贴符箓,一见老?奴,便口口声声说着有鬼要害她……”
老?夫人?按了按眉心,斥责道:“荒唐!”
老?仆心下叹了口气,硬着头皮道:“老?奴便只好?寻了大娘子身?边的文香问?话。偏这丫头支支吾吾的,倒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敢明说。因在桓家多有不便,故而先来回话,请您示下。”
老?夫人?沉了脸色,思忖片刻,吩咐道:“不能由着她这样下去。你多带些仆妇过?去,就说是我病了,要她回家侍疾。”
王旖这模样,哪里是能侍疾的人??
桓家心知肚明这是个借口,却?也情愿王家接走?这个烫手山芋,由着她们灌了安眠的汤药,将人?带走?。
王旖是王家小辈中头一个女郎,纵不如?后来的四娘子那般养在身?侧,可对于这个孙女,老?夫人?也并非毫无?情分。
哪怕怨她不争气,颜面扫地,但?真见着她魂不守舍的憔悴模样,却?也不免心疼。
药效褪去后,王
旖睁眼,未在床帐上见着熟悉的符箓,不免惊慌失措。文香连忙上前?喂了她一粒丹药,低声安抚道:“娘子莫怕。老?夫人?接了咱们回来,再没什么东西能害你……”
王旖怔了怔,循着文香指点的方向看去,这才见着一旁坐着的祖母。
她这些年横行跋扈,便是总以为,无?论惹出怎样的祸事,家中都会为自己撑腰,没有摆不平的祸端。当下倒像是见着救星一样,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便要赤足下床。
“按下她。”老?夫人?硬起心肠吩咐仆妇,责问?道,“你到如?今这年纪,心中也该有些成算,如?何能落得这般地步?”
王旖未曾受过?祖母这样声色俱厉的斥责,加之吃了丹药脑子浑噩,当即愣在那里,六神无?主。
王老?夫人?闭了闭眼,扫了眼搀扶着她的文香:“还?要我亲自问?你不成?”
文香情知躲不过?,只好?跪倒在地,膝盖磕在坚实的木板上,却?半声痛呼都没敢出。深深地埋着头,请罪道:“奴婢并非有意欺瞒,只是、只是……”
只是这件事,要如?何说起呢?
文香几乎要将下唇咬出血,最后将心一横,颤声道:“娘子那夜在园中撞邪,总以为,是萧容阴魂不散,缠上她与小郎,故而才会这般失态。”
“萧容?”老?夫人?重复着这个名字,念了两回,才想起来这是重光帝那个早死的长女。她心中一沉,搭在小几上的手不由得攥紧,面上却?未曾表露,只冷声催促,“继续说。”
一旦开口,剩下的便没那么难了。
文香回忆起那桩陈年旧事,原还?有借机帮自家娘子开脱的念头,但?晃了晃神,想起仓皇所见的鬼火与白影,还?是一五一十讲了。
此事说起来并不复杂。无?非是年轻气盛的女郎眼见中意的郎君移情别恋,嫉妒心作祟,归咎于对方蓄意引诱,在危急关头使了个绊子。
于王旖而言,只是轻飘飘一句话。
自有表兄鞍前?马后去办,自己手上连一滴血都不会沾,干干净净的,从头到尾知情者寥寥无?几。
而于萧容,则是万劫不复。
若非此次小郎撞邪梦魇,文香根本不会再回想此事,更?不会匍匐在此,承受老?夫人?的怒火。
“你……”王老?夫人?苍老?的手青筋迸起,饶是这辈子什么事都见过?了,此时却?依旧震惊到失语,只觉荒谬。
她知晓萧容之死,却?不知背后另有隐情。
震惊与怒火齐齐涌上心头,一时竟不知该从何骂起。
身?侧侍奉的仆妇连忙上前?,替她抚着心口顺气,看了眼窝在床榻一角的大娘子,止不住叹气道:“您千万保重身?体,大娘子当初年少,也是一时糊涂。”
“她既如?此行事,为何不知会家中!”老?夫人?并不计较萧容之事,只斥责王旖,“若早知底细,当初你父亲又?如?何会点头,叫他们那般轻易迎今上入建邺!”
便是再怎么托大,也没有如此行事的道理。
文香脸色煞白,替自家娘子辩解:“今上应当并不知情……”
昔年动乱,各姓士族或多或少都折了子弟在其中。重光帝得了消息后,只是叫人?收敛尸骨,并没不依不饶讨要说法。
在那之后,也再无人提过萧容。
王旖自然不会没事找事,将自己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告知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