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循属意别家女郎,颇为主?动,甚至不依不饶。
这样的事情若非亲眼所见,任是谁来说,崔栾都不会信,还会觉着对方兴许是昏了头。
当?初风荷宴后,崔翁听了长?孙堪称大逆不道的表态,晚间就给常驻京口的崔栾写了信。
因那时尚未彻底冷静,信上?所写的内容并不客观,带着显而易见的情绪。他老人家难以接受崔循如此行事,提及萧窈时,几?乎要将其描述成不怀好意、蓄意图谋的“妖女”。
崔栾看过?一笑置之,但?心中多少还是认同的。
毕竟平心而论,
这种亲事对崔氏着实谈不上?有何助益,于公主?而言,却是觅得靠山,余生顺遂无忧。
纵有朝一日重光帝不在,皇位更易,她依然可以高枕无忧。
直至方才有意无意听了几?句,才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关系怕是并不如自家所揣测那般。
对此崔循并不避讳,只?颔首道:“是我纠缠于她。”
至于两人之间因何而起,早些时候,萧窈又是如何变着花样戏弄自己,他半句都没提。
崔栾失笑,摇头道:“总不会你已经向家中摊牌,欲提亲,可公主?还没应下吧?”
崔循神?色寡淡地垂了眼:“她总会答应的。”
萧窈曾说过?他总是心口不一,确实如此。
所以哪怕先前曾说过?让萧窈慢慢考虑,这些时日他所做的种种,却还是在逐渐堵死她的路,令她别无选择。
今日之事后,在旁人口中,他的名字将会与萧窈一起被屡屡提及。纵谢昭仍有意迎娶公主?,谢翁势必会有顾虑,不会贸然提亲。
若是从前,崔循不屑于这样的手段。
可那夜萧窈应允了亲事,踩过?底线,他未曾给自己留退路,自然也不会容她改口。
这些隐秘的心思崔循未曾提及,可崔栾还是觉出些许不对,端详着他的神?色:“你若真?心喜爱公主?,便该依从她的意思,徐徐待之才是。”
崔循沉默片刻,低声道:“她年纪轻,心性不定?。”
崔栾从中听出些患得患失的意味,知道这是已然彻底陷进去了,“嘶”了声,难以想象若是崔翁得知公主?不愿嫁入自家,是会高兴,还是愤愤不平?
“你这些年清心寡欲,不近女色。旁的郎君情窦初开,与心仪的女郎暗送秋波时,你只?忙着案牍劳形,于此道全?然并无半点经验,一时想岔倒也是情理?之中……”崔栾斟酌着措辞,劝道,“但?若想讨得女郎欢心,还是不应太过?古板。”
在此事上?,崔栾确实颇有经验。
他昔年对自家夫人朱氏一见钟情时,朱氏已然心有所属,是他千方百计、勤勤恳恳讨得欢心,最后才抱得美人归。
此后更是琴瑟和鸣,十余年依旧恩爱如初。
崔栾有自知之明,昔年长?兄甩手走人,崔翁有意培养崔循为接班人,他并未有过?半分异议,反倒乐见其成。
他深知自己并非是能撑起一姓一族的栋梁之才,后来听从崔循的安排驻于京口,有妻子相伴,日子过?得闲适自在。
只?是看崔循整日忙碌操劳,孑然一身,又多少会有些亏欠。
正?因此,在看出崔循情根深种后,他并没如崔翁所期待的那般劝说,反倒恨不得将自己的经验倾囊相授。
两人结伴同行,一样的容色出众、俊逸脱俗。
落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只?当?叔侄二人是在叙旧,又或是谈玄论道这样的风雅事,任谁也想不到是在聊这些。
离了桓家后,崔栾停住脚步,坦然道:“你婶娘身体不适,想吃清水街那家老字号的山楂糕点,我须得买些回去,就不与你同行了。”
这种事情吩咐仆役去做也是一样,但?朱氏的吩咐,崔栾从来亲力亲为。
崔循从前不以为然,总觉着是空耗时间,到如今已然见怪不怪,平静道:“叔父自去就是。”
崔栾瞥他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将离开之际又叮嘱道:“你阿翁那里?,我自会帮着劝说,你也该多想想,如何令公主?心甘情愿应允才好。”
崔循对此并不意外,只?道:“多谢叔父。”
萧窈并未回自己的朝晖殿,下了马车,径自去往祈年殿面圣。
殿外候着的内侍恭敬行礼,低声提醒道:“晏领军正?在殿内回话。”
萧窈点点头,脚步未停,熟稔地进了内殿。
隔着那架十二扇的黑漆檀木屏风,重光帝的声音不大真?切,却依旧能令人感觉到其中的凝重。
“……朕欲收没王氏那些多出来的奴客,填充军户。”
萧窈停住脚步。
“昔年百姓流离失所,死在南渡途中者不计其数,纵得渡江,依然一饭难求,不少人为求生计是能依附士族为奴、为佃客、为部曲。”重光帝缓声道,“他们须得向主?家交租,受其差使,却无需向朝廷缴纳赋税、服徭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