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灯递过去,荧荧的烛光照着王悦的脸,见王悦不动,他将那盏灯轻轻地面前放下了。
“要想抹去一个人犯下的错,最好的法子不是忏悔,而是掩饰,用一桩更大的过错去掩饰,你是王家的世子,自然不能做这种事,不过也好在你是王家的世子,有的是人愿意替你去做这种事。”
王悦忽然抽了下眉头,抬头望向王导,王导轻轻执起他的手放在那团光中,“记住今日,周家两百多口人的性命,要算在你头上。”
王悦浑身一震,望着王导的眼神骇人无比,“你说什么?”
王导的眼中早已恢复了波澜不惊,他没说话。
王悦刷的一下狠狠挥开了王导的手,手擦着火苗而过,他的脸色在火光照耀下惨白无比,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往外跑,却由于膝盖一软猛地摔跪在了地上,他来不及做什么,甚至都来不及骂王导一句,他双手撑着地,站起来便往外冲。
“王有容!”他站在院子里猛地用尽浑身力气吼道:“去周家!拦住王敦!”
王导望着冲出去的王悦,垂眸扫了眼地上那盏跃动着昏黄火苗的烛台,一声低叹,他忽然又想起件年少时期的事。
少年时的王敦,其实并不是这般横行无忌,那时候的王敦酷爱读书,最爱《春秋左氏传》,又正当年少风流,坐在树上摇头晃脑背书的模样倾倒了多少琅玡的姑娘。太康六年白露,他从树上一跃而下,书生扮作浪荡子,直接教那回眸的襄城公主生死相许。
那时的王敦别说杀人了,杀只鸡都手哆嗦,他一刀下去,鸡窜起来,他拔腿便跑,鸡飙着血在院子里追他,他吓得扯着阿姐的袖子扯着嗓子大喊救命,整条街都听见了!如今三十多年已然过去,人人都道王大将军南征北战浑身莽气,杀人不眨眼,谁又记得少年公子器宇轩昂,笑如煦日春风。
王导比谁都知道那个叫王处仲的少年孤身闯过了多少血雨腥风,才终于变成今日的王家大将军,那少年曾开玩笑般和他说,“杀人杀得快吐了,整宿整宿做噩梦,真不想再杀人了!”后来少年又道,“王茂弘,你说若是叔伯与阿姊都还活着便好了。”最后少年站在草没膝盖的坟堆前道:“无妨。”
曾经有个少年害怕杀人,后来他拿起了刀,成为了名震天下的将军。
王导听着王悦飞奔远去的声音,心中极轻地叹了口气,昨日光阴与眼前风光一瞬间重合,他恍惚间又看见了当年的自己,少年的自己回头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冲出祠堂去救人,去拦杀人的王敦。
他一直说王悦不像自己,如何会不像?那分明便是他的儿子,和他年轻时蠢得那叫一模一样。
王悦冲出王家本想直奔周家,却忽然生生刹住了脚步,他回过头对着王有容道:“你去周家!”他从袖中掏出自己的印鉴扔给王有容,“即刻带人过去!有人轻举妄动,直接格杀勿论!出了事我担着!”
王有容一看王悦的神色就知道事关重大,他不敢耽误,上马便走,临走前回头看了眼另一方向离开的王悦,“世子你?”
“周顗!”王悦直接扔给他两个字,骑着马往大狱的方向赶去。
王有容立刻反应过来,王悦这是去找周顗,那周家老家主还在牢中待着呢!怕不要已经出了事。王有容来不及多想,带着两队人回头便往周家赶。
王悦横冲直撞闯到了牢狱,刷一下翻身下马,一到大狱便直奔周顗与戴渊的囚室,一见里头空了,他二话不说一把揪起了那狱卒的领子,踹开了桌案吼道:“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