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
周晏,才十五岁啊。他还记得那少年上门求他,王家人将他撵出去,他扶他起身时,那少年欣喜地仰头对着他说“多谢世子”,临走前,那少年忽然又折回来对着他道,“世子,外头的传言都是假的,你是个好人。”
王敦一见王悦的神色,猛地对王有容喝道:“说些什么屁话?!滚!”他回头对着王悦道,“长豫,你先别急,他说不定有啥病,死了也不怪你,他周家本来就气数已尽,你无须歉疚些什么。”
王悦望向王敦,良久才道:“一个儿子我已经赔不起了,别动周家,这事算我求你了。”
王敦眼中一沉,这梁子已经结下了,如今谈这些怕是迟了。他顿了许久,终于对着王悦点点头。
王悦却没有什么喜悦之色,他忍不住地回想当时回身看周晏的那一眼,若是当时回头救他,会不会还来得及?
他失手杀了个人啊!那少年才十五岁。
街头的角落,一个手里头抓着青凤纸鸢的少年倚着墙,脚横着别着另一只脚上,神色有些漫不经心,那少年五官长得很好,可脸上却有些难掩的病态,嘴唇淡的几近无色,面容苍白如雪,这人正是当初王敦帐中那位不苟言笑的清贵少年。他看了两眼外头,最终视线落在王悦的身上,看着王悦的痛苦神色,眉宇一下子展开,似乎忽然间心情大好。
若是有人肯多往这里头看一眼,定会诧异于这少年的长相,这少年长得与当朝太子实在太像了!
依着周家如今的情况,家主都还在牢狱里头关着,一群老弱妇孺与疲软的长子成不了气候,如今人死了,那也只能是白白枉死了,他们还能如何?难道要王家的世子偿命?谁都知道这是天方夜谭。
王悦一进门,王敦尚未来得及说什么,王导走上前来,扬手便扇了王悦一耳光。
王悦没躲,低身缓缓地跪下了。
王敦诧异地看了眼王导,一时竟是语塞,他正欲说些什么打圆场,只听见王导开口道:“让他跪,跪死了就当给人偿命。”
“茂弘……”王敦似乎想说些什么,一撞上王导的视线,却又忽然没了声音,良久他才道:“他知道错了,这不回来路上早跟我说了,他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他还小,一时不知道轻重罢了。”
王导望着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王悦,“你还小吗?”
王悦没说话。
“你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吗?”王导望着他,“你当街把人打死了!你解释,别人会听吗?别人只知道,王家的世子当街把人活活打死了。”
王悦低着头,闭了一瞬眼。
琅玡王家谁都可以张扬跋扈,甚至是从前的王长豫都可以,可唯独如今的他不行,当初王导问他,要不要做个真正的王家世子,他既然说了要,便再也不能当无法无天的纨绔了。
王敦站在一旁看着王悦,欲言又止了许久。
谢景收到王家世子当街打死人的消息时,不过才午时,离出事短短一个时辰不到。他听着那所谓的人证的证词,忽然起身往周家走。
等到他到了周家大门前,却发现里头一片火光冲天。
灵堂之中,周晏的母亲悬梁自尽,火光照着她狰狞的死状,她眼珠外凸,青筋绽开,一双眼正望着脚下,火海中,棺材熊熊燃烧,里头躺着她唯一的儿子。
谢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猛地回头看去,脸色苍白如纸的王悦匆匆赶到,膝盖一软,他跪在了那大门前,难以置信地望着火海中的景象,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周家母子尸骨无存,死无对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