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阶而上的中年男人撑着把灰色的竹纸伞,从白墙青萝边不紧不慢地走过。公卿富贵家的仆人打着哈欠抬手绑了下青色头巾,喊住了冒雨卖杏的小姑娘,两人正说着话,小姑娘挎着菜篮子朝着他走过来。
“杏子多少钱一捧?”
“便宜!两……”小姑娘翻着菜篮子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往后摔,“啊!”
撑着灰竹纸伞的男人正好走过,随手扯着她的领子往后一拎,掠过水坑,松开手将人轻轻放在地上,他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脚步不顿。
惊魂未定的小姑娘站稳后忙回头大喊:“谢谢!谢谢!”
买杏的仆人望了眼那路过的男人,一晃眼他也没瞧清那人的样貌,只瞧见那男人腰间配着把秀气的刀。
青州刀?
那仆人愣神的工夫,那男人却已经撑着伞走出去很远了。
琅玡王家后院的小凉亭。
王导坐在亭子里喝茶,闻见脚步声,他回头看了眼。
“早。”配着青州刀的男人收了伞爽快地坐了,捞过茶给自己倒了一杯,大口就给灌下去了。
“早。”王悦打了个招呼,“吃过了没?”
堂兄弟之间的普通寒暄,宛如寻常百姓人家。
“吃了。”王敦呵呵笑了下,“吃油了,话说回来,你家长豫呢?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
“好多天没回家了,已经没法管教了,索性由他去了。”王导看了眼王敦,“你刚会过了太子,你是怕他来找你麻烦?”
王敦用力地点点头,“怕他!”
王导忽然失笑。
大清早的,两位跺跺脚建康城震三震的王家大人物坐在凉亭里聊到王丞相家烂泥扶不上墙的草包儿子,相视一笑,他们不约而同地记起了许多年前的琅玡王家,那时候老一辈的王家人也爱坐在琅玡亭子里闲聊,那时候被骂“老大不成器”的人还是王导、王敦之流。明明都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一转眼却好像都还是昨天的事。
王家好像代代都会出一两个“家门不幸、祖宗蒙羞”的后辈,如约定俗成一般,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的,三十年前是不学无术的王处仲,是游手好闲的王茂弘,如今是集大成者的王长豫,山转水转,永远都有长辈在骂不成器的晚辈后生。
好在这话题很快就岔开了。
王老丞相已经答应了自家儿子要保太子,这话倒不是敷衍,他此次见面便是为了打消王敦的念头。
那一日两人在王家后院的亭子里谈了两个多时辰,究竟谈了些什么没人知道,众人只知道王敦从王家走出来后确实没再多为难太子,废太子一事不了了之。
王导保了太子,朝堂众人彼此都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