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高、一尺宽,上书“颜松龄、颜杨氏伉俪衣冠冢”,虽立在不怎么引人注意的位置,但刻痕鲜明、字迹如新,兼之四近全无杂草,显是得人精心维护所致。柳行雁知颜松龄官声,虽不觉意外,却也不免有些触动。
但转瞬的感慨过后,他的全副注意,便又放到了身旁的少年身上。
──今天的言辉明显不对劲。
柳行雁虽猜测少年与颜案有些渊源,却也只以为是族中有亲,因此与颜氏夫妇二人认识、相处过,这才对此案多用了些心思。但此时、此刻,少年一身素服静静伫立在石碑前,神色僵硬、脸色苍白,一双同样失了血色的唇不住颤动,像在极力强忍住什么,却终究没能如愿。
一声呜咽过后,少年双膝重重落地;滚烫的泪水,也随之汩汩淌下了面庞。
有那么一瞬间,柳行雁动过大步上前、将人搂入怀中好生安慰的念头。可他与他虽只一步之遥,柳行雁却突然感到了一丝遥远、一丝迷茫。眼看着少年跪立碑前几度叩首、范磊红着眼眶在旁跟随,那种“无从介入”的感觉霎时变得鲜明无比,竟让他一瞬间生出了暂时避开的冲动。
但他终究没有走。
他只是默默看着杨言辉行足三跪九叩之礼,又在范磊的协助下手秉线香默默祝祷;足足过了好几息,少年才低首躬身、将香安进了碑前的小小香炉中。
等人真正从地上站起,已是炉中线香彻底烧没的时候了。
眼见少年顶着泛红的前额和沾灰的膝盖回头看向自己,迎着那双仍旧待泪、却又沉寂得仿若等待宣判的眼眸,柳行雁双唇几度张合,于喉头酝酿多时的“你是谁”三字终究没能出口;取而代之的,是嘶哑、低沉,却也带着满满不舍的一问:
“疼吗?”
少年闻言一震。
一度沉寂的眼眸重新掀起波澜;紧紧抿着的唇瓣亦不住打颤。他仍旧试图控制自己、压抑自己,可面对男人再无掩饰地流露出爱怜的眸光,所有的隐忍全在这一瞬冰消雪融,让他终究掩面低首,真真切切地痛哭出了声。
──也直到此刻,柳行雁才终于迈出那迟来的一步,将哭泣的少年紧紧拥入了怀。
一旁的范磊有些诧异,但看杨言辉全无抗拒,便也默默收回了本欲阻止的脚步,看天看地看太阳,就是不看始终紧紧抱着的二人。不过此刻的柳行雁早无心思注意这些,只一手加重力道紧紧箍着少年、一手轻拍对方背脊,竭尽所能地传递着自身的安慰与支持。
待怀中哀恸的哭泣慢慢转作抽咽、眼前双肩的耸动逐渐趋缓,他才抬手触了触少年带泪的面庞,问:
“好些了?”
后者没有回答,只闷在他怀中轻点了点头。
见状,柳行雁轻轻吁了口气,又试探着问:
“言辉……我照样这么唤你,合适么?”
话音脱口的同时,他还不忘再次加重了环抱着少年的力道,以免对方将这婉转再三的询问当成了质问。
怀中人的确因此僵了一僵。但短暂的沉默后,一道混杂着哽咽的嗓音,还是从他怀里传了出来。
“合适……”少年闷声道,“我本姓颜,单名辉……是后来隐瞒身分、咯、入了安国公府,才冠上了‘杨’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