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怎么会习惯?我们怎么会习惯那个开朗坚韧的人从我们面前永远地消失?
不可能啊……
冷风吹过我的脸,那凉凉的触觉刺激着我的鼻腔,让我忍不住泪流满面。
算了,不必再为自己的哭泣寻找借口,那是我伤心的泪水,为了那永远离去的朋友。那不是软弱的印记,而是骄傲的纪念。
恍惚中,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回荡:“雷利遵命,立刻增援!”
我率队冲向那道动荡中的防线,站在队伍的最前方,向着这个危险的缺口。我来的正是时候,那个缺口已经扩大到可以并排挤进五、六个人的地步,几十个敌人已经在混乱中杀入我们的阵型,仅仅是士兵们难以想象的顽强和让我们值得庆幸的运气才使这条防线没有完全崩溃。即便如此,它也已经到达了崩溃的临界点,就好象是一面倾斜的土墙,只要有人轻轻一推,它就会整条地倒下。
一道刀光在我面前亮起,随即又暗淡下去,我的剑带着新鲜的血迹。
“坚守岗位!”我这样高呼着,站在那里,面对纷纷袭来的武器,一步也没有退却。我感觉自己仿佛是一座突然降临的高山,将汹涌而来的洪水阻挡在身前。在这钢铁洪流面前,大地仿佛都在震动,而我却屹立不动。这时候我的心里忽然感到一种奇异的心情,似乎站在这个岗位上的并不是我,而是一个远比我伟大坚强的人。
我身后的士兵纷纷涌出,将已经突入阵地的敌人一步步重新逼出防线。但是我很清楚,我们的到来只是暂时弥合了这危险的缺口。在失败面前徘徊过一圈,士兵们的战斗意志已经不是那么强烈。如果没有没有什么能够重新鼓舞起他们的斗志,这条防线在很短时间内就会完全崩溃。
情况依然危急!
忽然间,没有任何征兆的,我心怀激荡,挥舞着长剑,站在阵地前排,大声呼喊道:“留下敌人的尸体,只有亡灵能够通过!”
这本是雷利在战斗时最鼓舞人心的一句口号,不知是什么力量驱使着我,让我这样忘情地高呼。这句话收到了我希望的效果,不,应该说比我希望的还要好:对于那些曾经在雷利身边战斗过的士兵和军官来说,这句话标志着一道牢不可破的防线和一个坚不可摧的战士。即便是那些从未见过雷利的新兵,也都受到了这口号的感染,变得镇静和勇敢起来。在这一句话面前,任何敌人都不能够用“强大”来形容,任何攻击都不能够用“犀利”来表述。无数英勇的战士在这一句话面前失去了生命,用自己的死亡见证了一个勇士的荣誉。
又一波敌人冲了上来,他们已经看见了胜利的希望。这条防线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那群士兵已经在接连不断超负荷的战斗中疲惫不堪。
他们不知道,他们要面对的已经不是我们的防线,不是我杰夫里茨·基德的防线,不是弗莱德·古德里安的防线。这条防线属于一个叫做雷利的军人,那是他们永远无法战胜的勇士。
空气中,我颤抖的声音不住回荡,带着我深深的怀念。
“留下敌人的尸体!”
践踏着干枯的草叶,我们的敌人已经步步逼近。
“只有亡灵……能够通过!”
他们还在迈进,并不是迈向胜利,而是在迈向死亡。这句誓言仿佛带着某种触及灵魂的魔力,让人坚定,让人有力量。
“这是雷利中校的防线!”
雷利,对于不相干的人来说,这个名字没有任何意义;但在此时此地,这个名字意味着许多。
“他永远与我们同在!”
杀声响起,我仿佛看见雷利自信骄傲的笑容。
你看见了么?我的朋友,你看见了么?这是属于你的防线,这是属于你的荣耀。请原谅我的无能,只能用这种方法纪念你。这是我这个卑微渺小的军人能够作到的唯一的事情:将一场并不华丽的胜利铭刻在你的名字上,为你本已辉煌灿烂的姓名增添一丝微不足道的光辉。
或许,你已经在嗤笑我的笨拙了。若是你在这里,肯定能够将防御阵型安排得完美无暇。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敌手,你的防卫总是那么出色,根本不需要别人来操心。而我现在,还必须借助你的力量,才能构筑起眼前这条拙劣丑陋的防线。
若我能够选择,我宁愿站在这里指挥这场战斗的那个人是你。我宁愿你嗤笑我,讥讽我,以你锐利的目光和精确的判断来彰显我的愚蠢。我不在乎,真的,我只希望在战斗结束之后能用我的双手牢牢抱住你的肩头,用一个热情的拥抱和一杯充满泡沫的麦酒表达我对你的钦佩和祝福。
我愿以一切代价去换取这样的一次机会,让我能抓住你的手,让你不要离去。
可这一切都做不到了,我只能尽力填补你在战场上留下的空缺,也填补你在我心中留下的空缺,模仿你,追随你,假装你未曾离去。
……
敌人没有悬念地再一次崩溃在我们前,他们让我们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可是这条防线依旧岿然不动,就好象能够永远这样树立下去似的。这一切,都因为一个名字。
“雷利,西南方向防线告急!”弗莱德这样命令着,他已经不再为这个脱口而出的熟悉名字愕然,只是每当他喊出这个名字,眼中仿佛都飘过重重的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