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长矛送入了与我打了第一个照面的骑士手中。我只觉得一阵残忍而美妙的触觉沿着矛柄传到我的手中,似乎是将针扎入酒瓶的软木塞中,滑滑的,又带着几分韧性。然后我看见长矛深深刺入他的胸口,又从后背穿出长长的一截。穿透他后背的枪头凝聚着鲜艳的颜色,仿佛美丽的死亡女神正穿着血色的长袍在枪尖上舞蹈。
直到这个时候,那死在我手中的骑士仍然在马背上挺直了身躯,平举长矛,摆出一副冲锋的架势,只是将脸略略转向我这一侧。
我庆幸自己看不见他的眼睛。
越过敌人的后阵,红焰和弗莱德再次将队列带向更靠近城墙的两侧,留出足够的回环空间后就向相反的方向绕了个大圈,马不停蹄地又向后杀去。而这个时候,我们的敌人由于队列集中、面向城墙空间不足以及速度较慢等多种原因,还没有完全掉过头来,将薄弱的侧面暴露在我们面前。
又一轮屠杀开始了。温斯顿人还没有适应我们的速度,他们对我们的到来感到无比惊讶。而我们的骑手们在魔法的帮助下大大提升了战斗力。如果说第一次的袭击出其不意打乱了他们的阵脚,那么这一次冲撞就彻底沉没了他们的骄傲。在这场面对面的搏杀中,他们在数量、心理和地形上都吃了大亏。他们大概无法理解为什么眼前这些轻装的战士能够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战斗力,这样的速度和机变应该不属于这个人间才对,而他们看起来和普通的战士又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一个接一个沉默骑士不得不被迫永远保持沉默了,他们曾经是战场上的死神,但现在不得不去瞻仰真正的死神的容貌。
数量的差距在拉大。在法术的作用下,我们的士兵完全有能力战胜一个原本实力强于他的敌人,然后出现了两个围攻一个、三个围攻一个甚至到最后五六个围攻一个温斯顿人的情况。当加速术的效果消失时,这场战斗已成定局,几十个重装骑兵被三百多名原本让他们看不起的轻骑兵们围在角落中。他们没有任何机会了,不能冲锋的重装骑兵,不是真正的重装骑兵。
当我的剑落在他们头上时,我觉得胸腔发紧,只想快意地大叫。我并非是喜欢杀戮,只是我觉得,这是自战斗开始以来我最有理由挥剑的一次。
我是在为卡尔森报仇。
这仇恨如此之深,甚至在某一时刻我恶毒地希望弗莱德不要接受他们的投降,让我可以更加残忍地对待他们。挥动长剑,我感到一阵心酸的畅快。
我的剑流着血,我的眼流着泪。
可仇恨不能抹杀敌人的勇敢,直到最后,预料中的投降场面都没有出现。当最后一个绝望的重装骑兵被弗莱德亲手送入死亡之界时,我看见了的脸。
那是一张决死战士的脸。我们从他们手中抢走了“无敌”的荣誉,但并没有夺去他们的骄傲和勇气。
一切都已经结束,我们是这大陆上第一支以同样数量的军队迎战温斯顿重装骑兵,并以不到一半的损失大获全胜的军队,这辉煌的战绩足以载入史册。
动荡的城池
在战场上,我从来没有像现在那么坚信,我们会胜利。
弗莱德在他高大的战马上,将“墨影”高高举起,沿着外城城墙的边沿狂奔而过。随他的马蹄踏过哪里,哪里的天空就滚过振聋发聩的呼喊声:“必胜!必胜!必胜!”
如果这个大陆上最强大的战士已经倒在了我们脚下,那么还会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前进的步伐?
是的,我们,必胜!
进攻重新开始了,这将是一轮不死不休的战斗。城,对于士兵来说,这是一个意味着雄壮威严高高在上的词汇,是一个蔑视武器蔑视鲜血蔑视生命的庄严存在,是人类为围困自己杀戮同胞创造出的一个反对自然的畸形怪兽。
而现在,城在动摇。
它的砖石没有松动,它的高度不曾降低,他的根基依然穿过泥土的肌肤牢牢抓着大地的骨骼,可它的心已经在动摇了。
它或许已经感到,对于这支刚刚创造了奇迹的军队来说,没有什么不能征服的!在他们高举的刀枪面前,城,不过只是一块堆得高一些的砖头罢了。
第一架云梯搭上了城墙,一个瘦小灵活的身影在上升,他的身躯越过的墙头的垛口,他出刀了,刀上有血,然后,他被刺中胸口。如果是在半天之前,他或许已经绝望地从城头掉落,然后成为城墙下某个不为人知的灵魂了;但现在,必死的战士带着握住了扎进身躯的长枪,用尽最后的力量纵身跃入城墙,用自己逐渐失去热度的身躯压倒面前的敌人,为身后的战友冲开一个微小的空隙。
当对胜利的渴望已经成为一种本能,即便是最卑微懦弱的人也会慷慨赴死。
我们在战斗,敌人也在战斗。我终于看见那金发的王子放下了将领的矜持,以一个战士的姿态去战斗。看着他的身姿,我觉得他即便没有王室的血统和统帅的地位,也绝对会以一个勇者的身份誉满天下。他手中的骑士剑明亮剔透,甚至连鲜血都无法玷辱它的光彩。它一次次挥向城头最勇敢的战士,用他们的名字增添自己的光辉。如弗莱德在坎普纳维亚所做的一样,这智勇双全的领袖总是出现在战场最危急的地方。即便是在拼死搏杀,他似乎也在放射着太阳般的光辉,每当他的身影闪过,都会引起一阵骄傲的喧响:“勇气!光荣!胜利!为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