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找吧,记得,若找到之时依旧如此,不要打扰惊醒她,以免梦魇反弹,再也无法摆脱。”
子夜清凉的风吹拂,数道电射般的黑影自丛林间穿插而过,惊起片片枯叶和深草间的虫鸣。
与此同时,沐小狸眼前一片混沌,脑袋只觉天昏地暗。
她只知道一直跑一直跑,夜晚的风在她施展了天绝七步后如刀割般刮过脸颊,她却无知无觉,大脑只剩下一个指令:跑,向前跑,跑到世界的尽头。
从深黑到淡墨到虹霞到天明,沐小狸的世界万籁俱静,风声便是这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不知何时,沐小狸终于昏了过去,凌空一个踩空,栽到一条沟渠内,值得庆幸的是沟渠干涸,仅一点前晚的雨水,且,水上还扑了一层厚厚的草藤。
醒来时,只见霞光铺满她娇小的身子,脸颊被照得通红,煞是娇俏可人。
茫然的看向四周,嘴唇干得裂开,微一张嘴,就裂开,渗出一些血丝。
仔细收索回忆一圈,在汝焉晴给自己施蛊完成之后就上床睡了,突然好想闻到什么,然后就像画面一般,梦里一直闪现刀刺激娘亲肚子里的画面,再然后……
身后有脚步声急匆匆,化拳为爪,回头,柳眉不进拧住。
“是你?”
“哎,你还真能跑,不是只能使用五层内力吗,你开玩笑的吧。”
“是你?”
两个同样地字,不同样地语气,所以意思自然有误,不过,南宫峰却是听懂了。
下一秒,南宫峰双眼一红,水汽开始翻涌。
荒山静寂,除了她和南宫峰再无人声。
天空灰暗,太阳被云层隔绝在上,阳光见缝倾泻,温不暖寒风凛冽。
沐小狸伸手按了按额头和太阳穴,手触到的肌肤滚烫,这才发觉头也疼得厉害,然后发生了什么来着?
身子猛地站起,放眼望去,看着眼前的荒山野岭,最后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沐小狸怔怔地站着,记忆过后,大脑空白一片。
南宫峰凝聚的眼泪都快落下,见沐小狸熟视无睹好无反应,又忙用胳膊去噌她。
刚一碰到,就听沐小狸声音冰冷的质问:“你对我做了什么?”
哎哟妈,吓死我了!
这一吓连眼泪都逼回一半。
“我……我没做什么,就是……就是看汝焉晴对你施蛊,想……想试试她给我的迷药蛊有没有用?”南宫峰对手指。
沐小狸盯着微微有些灰蒙的云层。看着那云雾从四下聚拢。很快就聚成一片。显然今日有雨。
听到他的话,突然扭头,一动不动的盯着他,南宫峰的脑袋越来越低,都快藏进下巴。
“到底想干嘛,说清楚,否则……”沐小狸手指一握,咔嚓的骨节错落声尤为瘆人,“这荒郊野外的,死个皇子,该找不到我身上。”
南宫峰豁的抬头,水汽翻涌,一双凤眸充斥着对她恶言相向的控诉,巴巴的像个备受凌辱的邻家小少年。
沐小狸无语的挑了挑眉,上次他求她就南宫静语就这样子,她不是铁石心肠么,怎么一面对他这个表情就就范呢?
妈蛋!
“说清楚,否则我一定要你好看!”
沐小狸语气里的松动令他双眼一亮,言简意赅的吐出几个字:“帮我将青松山庄搅得天翻地覆。”
“什么意思?”沐小狸狐疑。
南宫峰贼兮兮的凑近:“从东辰回去之后我就马不停蹄赶回了青松山庄,结果发现皇叔闭关了,我都不见,后来我忍不住偷偷潜入闭关室,居然偷听到有人对话,没听清,只确定复国,推翻,斩草除根,承诺,一百零八条人命什么的,然后还有打斗声,所以我敢肯定山庄一定是出事了。”
南宫峰这人生性纯稚,有些不靠谱,却也绝不会捏造事情。
沐小狸心下将这些词句串连成线,眸光幽幽。
“现在又到了青松三庄两年一度的招弟子大会,正好是打入内部的好时机,你现在只有一半的内力,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沐小狸冷睇他一眼,南宫峰不得全盘托出:“这事必须只能我们两个人知道,现在你魔怔失踪,郡主府的那几个人也想不到你会去青松山庄。”
“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没办法啊,汝焉晴,独孤烨都是他国的太子太女,青松山庄出事必然会关系到北凉国的皇室,若被他们抽丝剥茧查出北凉皇室有什么动荡,他们若出兵进犯怎么办,我不得不小心。”
沐小狸无力的叹息,这皇家出世的,就算质朴如他,也心怀阴谋论,当然,他的顾虑的确有必要。
可是,沐小狸眉尖一挑:“干我屁事,我凭什么帮你,别想故技重施,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老娘不接茬了!”
南宫峰瘪瘪嘴,就知道这次没这么好糊弄了,心一狠,抛出诱饵:“我皇叔密室有一份残缺的地图。”
“地图?”沐小狸耳朵一动。
“能被我皇叔珍藏在密室里的,绝对不是一般的地图。”
“残缺的地方什么样子?”
“应该是被火烧过的痕迹!”
两人双目一对,瞳孔一放。
“璇玑图?”
“没错!”
沐小狸眸光几经流转,一定:“你确定?”
“虽然我表面是个无所功绩的闲事皇子,可实际上我也有自己的探子好吧,这点确认的本事还没有?”南宫峰对讨厌被人看不起。
沐小狸想了想,问:“你愿意拱手相让?”
南宫峰鼻孔朝天:“那份该死的地图都放在密室几十年,若有用处早就用了,而且本皇子什么东西没有,干嘛要拼死累活的抢璇玑图上璇玑峰,那破地方,八抬大轿请本皇子本皇子也不上去,本皇子是看你和沐无极身中汝焉晴也无法解的蛊毒,估计也就上璇玑峰有得一治,我告诉你……哎,你怎么走了呀!我还没说完呢,跑那么快干嘛呀……”
“要下雨了,赶紧的溜起来!慢一步老娘都不摊这趟浑水了!”
“好咧!”
南宫峰一蹦三丈高的追上。
远远的山径上,一辆棕色马车再次开始启程,骨碌碌的滚轴压着沐小狸昨晚奔行的足迹,清除得一干二净。
马车内,隐隐响起两个声音。
“太子,就这样放她离开?”
“应该是他。”
“什么?怪不得您离开了一天一夜。”
“……”
“您追了一天一夜都追丢了,看来轻功更甚从前。”
“……”
“臣这就派暗卫满天下搜寻。”
“……”
一个时辰后。
沐小狸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山脉,脑袋又开始发晕。
北凉人口稀少,地域广博,山脉沙丘绵延千里。但靠近布朗城的地域不该如此贫瘠呀。
她在哪里也说不准,只能问南宫峰:“你确定这个方向没错?”
南宫峰望望天,弱弱道:“我哪知道你跑了多久,好像……好像是这个方向没错!”
“好像?”沐小狸指着南宫峰的鼻子,恨不得戳穿,“走了一个时辰,你跟我说好像?”
南宫峰垫脚,那一片无垠的山脉映得眼帘也是一片发晕。
“要不……走这边试试?”
沐小狸愤愤的看他,双眼喷火。
“啊,那边有炊烟,你看看,是不是,我们往那边去问问好了。”
沐小狸眺目,眯了眯眼,对着南宫峰的一戳:“再出错,小心我爆!”
南宫峰顿觉身体一紧。
两个时辰后。
沐小狸揉着头,只觉得头重脚轻,一定是风寒未好。伸手摸手腕,气弱虚浮。伤势虽然没恶化,但风寒似乎有些重。她能跑这么远简直就是奇迹。
前面的南宫峰突然停下,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
沐小狸埋着头抬起:“怎么了?”
南宫峰回头,用极其茫然无辜地眼神看着凤红鸾。
沐小狸看了一眼四下,还是荒山,动了动嘴角:“迷路了?”
南宫峰烦躁地抓了抓头。
沐小狸这才发现他们走了两个时辰,可是如今似乎还是在这处荒山,景色一样,连那缕炊烟也未变。
提神敛目,看了半晌,沐小狸开口道:“我们不是迷路了,是误入了阵法,被困住了!”
“什么?”南宫峰大惊,“阵阵阵法?怎么可能?”
沐小狸也不想相信的说,什么破事,随便一奔就奔进了一个阵法,且这布阵之人手法深高,以自然真实景物布阵,至少以沐小狸的功力看不出任何异象,否则也不至于走了三个时辰才察觉端倪。
“你还记得如何到达这里的吗?”沐小狸问。
南宫峰双目哀怨:“我是跟你进来的,应该问你才对。”
沐小狸翻翻白眼,那时子夜,漆黑一片,她哪里还记得路。
“你是怎么追上我的?”沐小狸才不相信凭借他的轻功能赶得上天绝七步。
南宫峰一拍脑门,嗷一声大悟,从袖子里甩出安眠状态的拇指鸟,拇指鸟彩虹的羽毛扑腾扑腾,乍一看就像一朵乍开乍收的花朵,小巧可爱,勾得人心里蜜意肆纵。
兀然被打扰,脾气不好的鸟一脸愤怒,大鸣一声,尖尖的嘴死命往南宫峰脸上啄。
“啊啊,死鸟,赶紧给我停下来,停下来!”
“叽叽唧唧叽叽……”体积不足拇指大,音量俨然是五百只鸭子的战斗力。
人不可貌相,鸟也不可貌相啊!
沐小狸嘴角抽搐的看着这一对奇葩的主宠,想到冷傲睥睨的独孤太子的宠物,和偶尔傲娇甩脸色的圆滚,果然,主人的气场很重要!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宠物。
“好了,赶紧的给我停,快给我们找出路,不然就困死在这了。”南宫峰火烧屁股般大跳大叫。
拇指鸟哼哼一声,极有灵性的对上沐小狸的眼神,嘴巴倏地闭上,唰的躲到南宫峰的背后。
被宠物欺凌的南宫峰顿时笑开了。
“沐小狸,你看看,连它都怕你,你看看你这一身煞气,啧啧,也不怕没人要。”
“若是它再不指路,我就要烤鸟吃了,虽然仅够一口,也聊胜于无。”
南宫峰猛的一退,将拇指鸟拽进怀里:“这鸟可是姑姑在我十岁那年送个我的,最据灵性,可不兴你烤,动我也别动它的念头。”
“动你?”沐小狸嗤了一声,“你的鸟还不见得有它大!”
沐小狸朝他怀里一掏,两只手指拎住拇指鸟的脖子:“赶紧带路。”
南宫峰心疼的看着被蹂躏的鸟,屁颠屁颠跟上,忽然一顿,脸色爆红,手指着沐小狸的背影,浑身气得颤抖:“你……你……”
“我什么?”沐小狸懒懒的回头,睨他一眼,很不客气的扫过他的“鸟”。
南宫峰双腿一夹,连耳根子也红了个彻底:“你……你耍流氓!”
这指控……呵!
隔着双重裤子看看就算流氓,那被摸了,该叫啥?
这孩子,忒不淡定了,还得多加训练。
沐小狸啧啧两声,胁着拇指鸟,走了。
南宫峰:……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四下荒山变荒草。
“那里应该是阵眼!”沐小狸没力气的指着道:“向那处交叠的山峰走,过了山峰应该就能出去了。”
人不怕辛苦就怕没希望。
一盏茶后,他们走进丛林,南宫峰跟在她身后,围绕着几棵村转了一圈,沐小狸勉强地支住虚弱的身子在一棵大树下停住,大村周围是浓密的灌木丛,村下长了鲜绿的苔藓。
沐小狸突然想起长白山拜师时君临天带她所进的阵法,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
敛目观望一圈,沐小狸定下心不再急于出去,而是尽量让自己冷静地看着眼前景物。
“先休息会!”
过了一会,眼前亮出一只手,“给,你好像又发热了。”
沐小狸看着他手心的草药,抿了抿嘴,伸手拿过,直接塞进嘴里,咀嚼……靠,沐小狸脸都青了,苦涩的药汁入口,再入喉,只感觉苦得想喊娘!
“不怪我,这一路能找到这个就不错了。”
沐小狸闭了闭眼,直到苦味淡去才找回清明,不过药效倒是立竿见影,顿觉浑身一轻,灵台清爽。
“哪采的?”
“你头顶上!”
抬头,几根绿得发亮的草从树干延伸而出迎风而倒,细细一看,这草的脉络清晰,肉眼可见其脉络里汁液的流动。
这阵内阳光晦暗居然还能长得这么旺盛,这常人用来根治伤风的向风草居然这么好用!
沐小狸腾地飞起,一手将这莫名的草全扒拉了下来。
“你也吞一根,还能清目。”
“真的?”南宫峰见其神态不虚,捡过一根,用手揉碎成团抛起,仰头,张嘴,入唇。
呼……
沐小狸一个掌风将向风草化为汁液,打算一口入喉的南宫峰尝到一嘴的水汁。
“呕……”
“别浪费,也就四根,保不准这几天还得靠这个活命呢!”
南宫峰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无关皱成团子的指着沐小狸,鉴于说话会更进一步的体会到这魂牵梦萦的味道,所有怨毒的话只得通通就着这苦水咽进肚子。
瑕疵必报到这点仇也要回敬,沐小狸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越活越回去了。
“走吧!”沐小狸指了指方向,忽然想到什么,立即大喊,“等等!”
“什么?”南宫峰吓一跳。
沐小狸猛地抬头看向树干,又看看手里的向风草,问道:“刚才这草向着哪个方向?”
“好像……好像是西风方向。”
“错,是西偏北三十度。”
“什么度?”
难怪怎么也找不到阵眼,阵眼根本不在中心位置,而是中心位置往西偏北三十度的地方。
思及此,沐小狸眉宇又是一抹浓虑。
这样的布局手法与天机老人竟然像足了九层。
若非了解长白山的阵法在先,这次她也不可能立马能联想到,或许,这一辈也被困在其中。
这么相似的手法绝对是亲近的人,嫌疑最大的当属他的徒弟君临天。
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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