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直觉,沐小狸一步步靠近阵眼,忽然前方一股巨大的吸力袭来,两人一阵眩晕,不由自主的向前冲去。
“就是这,冲出去就可以了。”沐小狸惊喜道,一个脑袋就这么先冲了过去,眩晕感过后,看向眼前,只见前方是两处山谷,山谷清幽,四壁河水环绕,山谷之后隐见人烟。
劫后余生,沐小狸很是激动的朝后挥手,挥着挥着,突然一股力道攫住她的手,竟将她又拉进了阵法。
“干什么?”沐小狸很是暴躁了,甩开手,还没回头就一个巴掌拍了过去。
半空,被另一只强有力的腕劲攫住。
沐小狸转到一半的脑袋又转了回去,挣扎着要往外去,怒骂:“你有病是吧,有出口都不出去,快松手呀!”
呀字一落,沐小狸眸光一冷,手中的天蝉丝攸然出手,银光如剑,迅疾向后射去。
那不是南宫峰的手。
来人身子一颤,踉跄躲过,但很快恢复镇定。
沐小狸快速扫一眼,不远处,南宫峰正被一团黑影缠斗。
说是黑影应该称之为鬼影更为恰当,无形烟状,凝而不散,每被劈裂又凝。
最为打眼的是,它每次攻击的方位都是南宫峰剑劈的地方。
“这东西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劈不死啊!”南宫峰嚎叫。
对面黑衣人手中溢出一团黑雾,直直打向沐小狸。
沐小狸凝神,收回天蝉丝,袖中瞬间飞出两条白绸,飞速转向黑雾,顷刻间突破了对方的咒术。
黑衣人飞身而退,避开那两条白绸,不甚清晰的眼眸泛着冷光,低沉的声音就像坏了的嗓子,粗哑又醒神。
“今日,就先拿你来祭剑!”
话落,黑衣人袖中一道火红的寒光飞出,直直刺向沐小狸。
沐小狸聚神看清,那是一把通体艳红的剑,剑柄银色,执剑之手带着黑色皮套,剑身虽如火焰,却是泛着冷冽寒光。
沐小狸顿时大惊失色,歃血盟的密室里,那本空无一字的“鱻蠱赑”在首页背面却是写着八个字。
银柄红身,涅盘凤剑。
“凤剑?”沐小狸试探性的惊呼。
黑衣人呵呵一笑,剑势丝毫不减:“倒是有眼光!”
沐小狸脚尖一转,原地三百六十度大旋转,堪堪躲过剑刃,肩颈的衣服被剑气割裂一道口子。
站定,裂口在持续增大,剑气似乎犹在,如道刺骨寒风,正寸寸割进血肉。
沐小狸忙用凝聚真气,运向肩胛,将将抵制住剑气入体。
饶是如此,沐小狸浑身冷得一个瑟缩,如被冰水浸过。
黑衣人凝视着沐小狸的反应,又是呵呵一笑,粗哑的嗓子笑声堪比乌鸦。
青草纷飞,刀光剑影。
五层的内力对上凤剑根本应付不来,不过十招,沐小狸已然力竭。
“去死吧!”
黑衣人一跃而起,凤剑翻转。
沐小狸心一停,漏了个节拍,竭力一滚,躲过。凤剑再追,忽然旁边弹出两把飞刀,凌厉如电刺向黑衣人。
“你居然玩偷袭!”黑衣人勃然大怒,飞身,剑指南宫峰面门。
“敢伤本皇子,小心北凉灭了你国!”南宫峰惊吼。
“哈,灭我国,大言不惭,就算倾尽你们四国也是妄想!”黑衣人大笑着。
沐小狸面色一变,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扑向南宫峰,想要推开他,可惜气力不足,身体早就不堪重负,不但推不开他,身子直接栽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剑刺入他的胸口:“南宫峰……”
下一瞬,那团黑影猛的弹射而来,黑影之中身处一只脚,踢翻剑柄,踢飞了黑衣人。
黑衣人翻滚在地,黑影飘至他上面,冒出两只脚,一脚比一脚狠的踩在他的脑袋和脸上,发出尖锐如塑料擦玻璃的咒骂。
“你这个白痴笨蛋猪脑袋,你他妈祭个屁的剑,你他妈脑子长了拉屎的吗?你是想让剑认它为主吗?找了这么久的剑,你居然敢用别人的血开锋,想死不要拉我垫背!”
“啊,我忘了,不要踩了,踩坏了踩坏了!”
“坏了?你妈的脑浆都烂得起蛆,还怕坏个屁!”
“啊,不要这么恶心嘛,我会一天吃不下饭的。”
“吃吃吃,就知道吃,早晚被主子炖了喂猪!”
……
沐小狸和南宫峰看着一副很是逗比模范的画面,面面相觑,一脸的劫后余生的懵懂,这剧情反转的……
“好了,剑找到就别再节外生枝,走了。”
黑影终于踹累了,扯下黑衣人手里的皮套,捡起凤剑,朝天空冲去。
黑衣人抽噎了几下,抹了抹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眼泪,哼哼道:“我不过一时兴奋嘛,看把我这张俊美的脸踩成什么样了。回去我就跟主子打小报告,说你觊觎二小姐,看主子不把你一半清蒸一半红烧。”
垫脚欲飞,又猛的回头,用粗哑的声音怒道:“看什么看,没看过美男子啊!”
沐小狸、南宫峰:……
直到黑衣人离开了一盏茶的时间他们才恢复思考,四只眼珠子里全部写着莫名其妙。
“他他们是什么人?”南宫峰嘴角抽搐。
沐小狸眨了眨眼,爬起身,这才发现周边光秃一片,寒风呼啸,与他们绕了几个时辰的山间情景完全不一样。
阵法解除,恢复了原貌。
这么想着,沐小狸低头一看,瞳孔一裂,脚下一滑,身子直直向下坠去。
南宫峰飞扑过来,仅抓住沐小狸一片衣角,只听“咔”的一声,她本就单薄的衣衫从后背扯下一块,身子直直向下坠去。
他心下一沉,情急之下喊了一声:“救命啊!”
沐小狸听着耳边呼呼风声,大脑一片空白。
尼玛,她居然双脚半踩在悬崖之上。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银白的绣缎忽然飞来,顷刻间缠住了沐小狸的身子。与此同时,一道个倩影尾随而至,声音灵动。
“自己上来!”
沐小狸的身子在被缠住得瞬间有稍微的停顿,下一瞬却又是下坠的趋势,再闻话语,心下明了,双手一攀绣缎,借力荡至崖壁,踏着壁石回到地面。
一炷香的时间经历两次劫后余生,沐小狸很是感叹老天的厚待,拍拍胸口,正欲道谢。
抬头,又是一惊。
又一个声音比她更为激动。
“姑姑?”
阳光大盛,悬崖边上忽多了位素衣女子,衣袂轻软,美若流云。
女子迎风而立,风姿飘然,似一朵兰花开在朝霞之中。
南宫静语,宛若重生,摒弃了积累十年的抑郁,那双眼睛,明亮而又干净,几缕发丝贴在脸上,显的俏皮而又可爱。
沐小狸惊喜之下,突生一种不好的预感,望向南宫峰,见他亦是秀眉轻蹙。
然后,听见南宫静语的疑惑声。
“你们是谁?”
你、们、是、谁?
南宫峰下巴僵住!
……
是夜,火把,山间破庙。
火苗孳孳乱窜,将两张面面相觑的脸照得半明半暗。
沐小狸和南宫峰默默的观察烧烤状态的南宫静语,动作娴熟得像个猎手,吃起来却细嚼慢咽颇有皇族气质。
毕竟这个玄幻的世界无奇不有,别说遇上一个南宫静语一模一样的人,就是哪天遇见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她都豪不诧异。
所以,必须观察清楚。
“你姑姑身上没有胎记?”
“虽是姑侄,我也不至于大逆不道到打探这个东西吧!”
“那就没有代表她身份的东西?”
“你看她这一身,没玉佩没玉镯没金簪的,衣服倒像北凉款,但现在四国商贩来往频繁,天下到处都有好吧。”
“那你说她到底是不是你姑姑!”
“嗯……只能说,像,很像,非常像!”
“啪……”
“哎哟,你干嘛打我!”
沐小狸大咬一口鸡腿,吧唧吧唧腮帮子鼓动得像鼹鼠。
吃相粗鲁至此南宫峰也是无语了,转过身默默的啃自己的。
而南宫静语对于沐小狸时不时投来的目光仅是回忆微笑,没做她问,也丝毫不觉得她这样的吃相有何难看,反觉可爱。
沐小狸见她笑得欢愉,挫败的放下鸡腿。
自己在南宫静语表现如此幼稚乖萌到精神错乱的一面,她居然一点异样也没有,可见,要么真的失忆,要么就不是真正的南宫静语。
据她口述,她醒来就一直阵法之内,绕了不知多久也没找到出口,筋疲力竭之际突然发现阵法被解,然后听到呼救声便赶了过来,可饿到极致,没有多少救人之力。
其实在图尔被攻克下后沐小狸有派人在图尔寻找过南宫静语,轩辕玄云是在雅玛山附近的山坠崖,要打探他的死因或者消失,必是来了此处。
若她真是南宫静语,又怎会出现在此。
突然想到那把“凤剑”,既凤剑真实存在,那么鱻赑蠱肯定也真实存在。
鱻赑蠱……沐小狸默念这三个字,这个差点困死她的阵法来自鱻赑蠱,可以想见鱻赑蠱的人幻术有多高深。
“你们听说过鱻赑蠱吗?”沐小狸冷不丁一问。
南宫峰背影微微一顿,扭过头:“没听说过。”
南宫静语仍是咧嘴露出八颗牙齿:“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沐小狸抚了抚太阳穴,头疼。
“啊,终于饱了一点点!”南宫静语又起身干净利落的处理剩下的几只野鸡。
直到她吃完整整两只鸡,向后一倒发生满足的喟叹,南宫峰很是激动的爬了过来,大喊:“是姑姑,真的是姑姑,我听父皇说姑姑是大胃王,不经饿,饿了一顿可以吃完两只鸡,偏偏还不长肉。”
这也算证据?沐小狸扶额。
不管这证据有多牵强附会,在找不出她不是南宫静语的前提下,他们姑且先将她认作南宫静语,带在身边。
对于她的身份,沐小狸是这么瞎掰的。
她是她父亲的叔叔的弟妹的侄儿的父亲的大伯的女儿,总之,远房亲戚,幼时见过几面,后来失去联系,时隔十年,也不确定,为以防万一,她先跟着她,待她事成之后再带她去找亲人。
他们是南宫静语绝望之时遇见的人,除此之外,这个世界对她都是陌生的,所以,她很是愿意跟着他们。
沐小狸给她把了脉,除了体虚,没有其他问题。
当夜在破庙休息一晚后,便在南宫峰的催促中往青松山庄赶。
半路换成马车,在马车快到青松山庄的五里路时,车内又增加了一员……步惊天。
惹怒玉人有风险,处理须谨慎。
南宫峰瞪她,她回瞪过去。
你不讲信用,说好不许让别人知晓你的行踪。
你以为可以瞒过玉人?他呆不代表傻。
那怎么办,他武功那么高,性格特定又那么显著,会被发现的。
你自己负责搞定。
你!
无声交流在瞬间激起火花。一个不退,一个急切。最后,还是南宫峰妥协,将马车停到一边,苦口婆心的向步惊天解释了前因后果,分析了事情对他的重要性和必要性,还夸大至关系到北凉的生死存亡。
可步惊天的表情至始至终没有一点变动,眸光更是明明白白的写着“关我何事”。
考虑到璇玑图,沐小狸不得不出面,只说了一句话就摆平了。
我要潜入青松山庄的密室偷璇玑图。
步惊天对沐小狸的要求倒是从不打折扣。
可他选择的方式也出乎他们的意料,唰唰几下封了自己的穴,手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往脸上一贴,揉一揉。
我叉,那张面无表情精致俊朗的脸立即换成一张三百六十度度度含笑且温润如春的大众脸。
“玉人,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等好东西!”
简直可以跟自己脸上的这张有得一拼。
玉人不适的拧了拧眉,干干道:“他给的。”
“他?”
步惊天点头:“嗯。”
呃……这话明明是疑问句来着。
“你们平常都是靠‘意会’这玩意来沟通的?”南宫峰看出沐小狸的窘迫,疑惑道。
沐小狸想了一下,点头:“还真是!”
南宫峰就闭嘴了。
车辆继续前行,步惊天带了面具,南宫静语在沐小狸的妙手下也微微变了摸样,她离开北凉十年,且现在已经是“死人”,被认出的概率不大,微浅的变化足够了。
而对步惊天嘴里的“他”,沐小狸一细想,就猜出来了。除了轩辕澈,没有谁有这么巧夺天工的面具。
所以他了解了自己行踪,还知道玉人不方便以真面目示人?
心底一种既被呵护的暖意又被把控的惆怅的情绪蔓延开来。
“到了!”
沐小狸掀开车帘,一抬头才看见前方半山处,冒着一角别致青色飞檐。
卧槽,忒么的又要爬山的意思?
青松山庄乃北凉第一山庄,前身是青松第一书院,早先云集天下才学之士,在皇族贵胄中择选卓绝才子,为北凉培育政商工农各界人才。
后,青松书院学子遍布北凉各个角落。
按照皇族勾心斗角的惯例,青松第一书院渐渐成为皇子争夺皇位的一大助力。
但,自从百年前的北凉帝凭借青松第一书院的文人武将力量上位后,怕重蹈覆辙,大刀阔斧的将青松书院一分为二,分为青松山庄和青松书院。
青松山庄主培武将,涉猎战场。
青松书院主培文将,涉猎朝堂。
皇子一例不许同入两院。
这两院的掌舵者通常由皇帝的一母同胞的兄弟掌控,这样,也可保证青松学子对皇帝的绝对忠心。
所以,青松山庄的掌舵者和皇位更替是同时进行的。
北凉本就是一个少战乱的太平国家,文臣武将作用都不够大。
后,青松山庄在皇帝的授意下,涉猎江湖,暗中操控北凉经济,慢慢成为内可拥护皇位,外可震慑湖野的第一山庄。
这一界庄主为南宫峰的小叔,传说中不苟言笑南宫旭。
在他的坚持下,不分贵族寒门,只选超卓学子。且,南宫旭曾放言,豪门贵胄的子弟一个比一个纨绔手无缚鸡之力,还不如寒门学子。为此,便有一些望子成龙的贵族将孩子隐姓埋名的送进来历练一翻,哪怕书读不出来,单靠在山庄磨砺的这几年,也足够在江湖或北凉立足了。
所以每两年一次的青松山庄的学试,北凉人都会挤破头。
“这种情况下你居然能进去?”沐小狸觑一眼爬得哼哧哼哧的南宫峰。
南宫峰跳脚了:“我怎么怎么了,武可调兵遣将,文可安邦定国,怎么就进不去了,你那我一定是靠关系进去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哎,我说沐……木丫头,你到底凭什么老是看不起我,你老拿轩辕澈和独孤烨跟我做比较是几个意思,难不成比不过他们的人都得去死吗,他们都是老男人了,我才十七岁,这对我不公平,谁敢说等我到他们的年纪不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这样总用眼神打击一个蓬勃生长的小青年,你不觉得残忍吗?”
沐小狸微愕,想了一下,揉了揉眼睛,睁着仰望的双眼,赔笑道:“嗯,没错,拿错了对比物。”
南宫峰脸上稍霁。
哪知,沐小狸又向后问了一句。
“玉人,你大多了?”
玉人低头冥想,伸出手指:“十九。”
“哦!”沐小狸拉长尾音,意味深长,负手而上,在经过南宫峰时,嘀咕道,“我好像刚过十五岁生辰。”
“啊……”
南宫峰又一次被暴走。
山坡陡峭得沐小狸想骂娘,她就不信上青松山庄就没有坦荡点的大路,这群人就非得以示诚心这么个折腾法?
老娘脑子是也抽了,居然跟他一起瞎折腾。
想到此,沐小狸又是狠狠得瞪了南宫峰一眼,瞪得南宫峰脚下一软,莫名其妙。他的皇子病一再被她挑衅,忍不住想发飚了,都到自己地盘还用看她脸色?
步惊天无声飘过。
于是,南宫峰就怂了。
南宫静语一直紧跟在沐小狸身后,脚步轻快,还有闲暇看一路的景色,并时不时来一首应景的诗词。
沐小狸也真是泪了。
看着不远的距离,愣是爬了两个时辰,天都半黑了。
看到山庄门口,倒抽一口凉气。
偌大的青铜门前宽广的平地被一大堆,衣衫褴褛,形同枯槁,脸色腊黄,蓬头垢面的人占据,全都裹着毯子,或席地而睡,或瑟瑟发抖。
这是一个比谁的伪装术技高一筹么,裹着被子就看不出你衣裳光鲜,涂点白粉就看不出你印堂发亮么?
这么惨,是夺同情分来了?
沐小狸心中一动,若有所悟,扭头,但见南宫峰已经跳到了山庄门口,厚重的门吱呀打开。
然后,就听见南宫峰跟门内之人感叹:“累死本少主了,来时遇见三个人,一起上来的,哎呀,这年头都是些溜须拍马,装作与本少主偶遇而求得入庄之人,简直不知所谓!”在后脚踏进门前回头看了她一眼,嘴巴无声道:好自为之,我在庄内等你。
门前之人全都闻见他的话,看向他们三人的目光充满鄙视。
我去你二大爷!
沐小狸一脚踢出一颗石子,石子撞上门前被人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