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小狸和南宫峰侧目不视,闭耳不闻,紧跟不放。
轩辕玄云从小居住的永和殿。
殿里殿外立着黑压压一片暗卫,足有千人,将永和殿守得固若金汤。
沐小狸停在殿外半里处的一颗树梢,压低声音道:“殿内暗卫太多,想要从他们头顶越过去不被发觉基本不可能。”
南宫峰沉吟,道:“走暗道!”
“嗯?”沐小狸惊诧。
“小时候偷听过姑姑和姑夫的聊天,姑夫说他小时候调皮被他父皇关禁闭,他就偷偷溜出永和殿,隐约描述过那条暗道。”南宫峰默默鼻子。
沐小狸鄙视他一眼,道:“快走!”
南宫峰带着沐小狸转个方向,施展轻功向后方的宫墙后的院落而去。
毕竟只听过没实际见过,南宫峰耗费一盏茶的时间才找到暗道入口。
入口树木遮挡,杳无人迹,久未有人经用。
步入其中,发现内部构造极其简易,根本是小孩玩意。
若非先皇的有意纵然,轩辕玄云的这条恐怕根本不可能完工,更不可能借此逃遁。
小时候的轩辕玄云可能不懂,但是长大之后应该能体会先皇的父爱。在向南宫静语说起这条暗道时,想必更想表达的是一份如同民间醇厚的父子情吧。
暗道内阴暗潮冷,沐小狸不禁瑟缩一下。
“你很冷吗?”
“你要脱衣服给我?”沐小狸反问,“我嫌弃你!”
“沐小狸你……”不识好歹四个字在沐小狸的白眼中合血吞下,僵硬的将话题转移,“你怎么知道要跟着轩辕渝而不是他的王妃?”
沐小狸搓搓手臂,继续摸黑前行:“你以为轩辕渝对杨馨有多少真心?”
青梅竹马长大的男女,要不视为亲人,要不视为爱人,若为爱人,必然情比金坚,不可能允许第三者插足,无论什么原因,轩辕渝与蓝妃纠缠了,那可见他对杨馨的感情几真几假。
“没有真心,何谈信任,特别是轩辕渝谋划多年,更不可能将筹码押在别人手上。”
南宫峰嘴里哼了哼:“就你看得懂人心。”
“不是人心,而是人性,人性本就是自私猜忌的。”沐小狸转过头,“身为皇室子弟,成长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自然比一般人更为自私自利。”
南宫峰被沐小狸肃穆的眼神心头一震,愣怔的一瞬,那个大雪弥漫酒醉夜晚的画面渡过青葱岁月徐徐奔来。他话里的文字幻化成景,白骨堆积的乱葬岗,细碎如鬼的呻吟,雷雨夜坟墓伸出的白骨森森的手掌……
沐小狸敏锐的感觉到身后人呼吸变得急促,定睛一望,那双清澈的眼眸一片混沌,眸光焦点全无。
“想死呢,还敢给老娘发呆!”沐小狸一巴掌扇到同一个位置。
“沐小狸,本皇子忍你很久了,你再打一个试试!”南宫峰神智归位的一刻暴跳,堂堂北凉最受宠爱的皇子,哪里被人扇孙子似的扇过啊!
“在救出你姑姑之前,你最好给老娘忍着!”沐小狸叱一声,见他敢怒不敢言,满意的扭头前行。
快走两步,忽见出口,这次,轮到南宫峰又暴躁了。
秘造这条暗道时轩辕玄云年仅六七岁,身形娇小,所以,这个出口,以沐小狸的高度看,嗯,有点强人所难。
以南宫峰的高度看,靠,他妈的一狗洞。
沐小狸视线向上,目测了下两人的身高,第一次觉得高,也是一种弊端,同时又无比庆幸玉人不必面对这一窘境,要他弯腰钻过去,呵,她宁愿相信玉人强了南宫峰。
子时正月没云层,沉黑黏住每个角落,黑黝黝阴沉得宛若末日降临。
西郊大军如同一条游动的黑蛇,一路畅通捂无阻的向着京城进发,马蹄下还有未曾清理干净的鲜血。
铁甲生寒,长枪泛冷,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声声振聋发聩,如冰锤击在心头,沿路百姓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捂住孩子的哭啼的嘴。
寒、冷、惊、惧,侵蚀一颗颗只求温暖的寻常心。
此夜,长得似乎没有尽头。
皇宫第一重门。
一个身影黑衣白马,怒龙般驰骋在数十名侍卫之中,他掌中麒龙长枪沉重发亮,凌厉撞裂一个个胸膛,枪尖挑出的血花在夜色火光中挥舞出流星般金色的弧光,仿佛渡人生死的桥。
一渡入狱。
二渡轮回。
三渡重生。
“七皇子!”
西郊大军副将齐声一唤,亮出冷辉枪剑,泛起一片森凉银光。
轩辕昭纵马抡臂横扫,三个侍卫生生甩在城墙之上,将厚实的墙壁砸出一个人形大坑。
黑袍在风中狂卷,黑发拂在空中,猎猎如旗。轩辕昭勒缰回眸,脸色略显苍白,但浓眉朗目,尽是成竹于胸,胜券在握的激动之光。
第一次,所有人侧目于轩辕昭的王者霸气之威。
麒龙长枪唰的高举,锐光如同九霄天外隔世劈出,那般惨然凌冽的划破夜空,炸出漫天碎星,誓要劈出一个新天地。
“杀!”
高呼声厉如猛虎出柙,平地卷起血腥浓稠的风。
子时正。
沐小狸飞起一脚踹中慢慢蠕动在矮小出口的某皇子的金贵屁股,蠕啊蠕,天明也出不来这口子。
南宫峰出得猝不及防,脸朝地,啃了一嘴的杂草土屑,愤然扭头,沐小狸已经翩翩然站在眼前。
“你怎么这么快?”南宫峰怒问。
“喏”沐小狸下巴一昂,指着出口旁边一扇还未关好的暗门,“可能是先帝好奇六岁的能造出什么样的密道,不能破坏又不想钻狗洞,所以特意在这个出口的旁边又开了一个人高的门。”
南宫峰的脸由白变青再变黑,复杂过调色盘。
红肿的屁股,满嘴的废渣,一脸的污垢……
怨念骤然爆满,在濒临爆发的前一刻,沐小狸笑笑道:“这么强大的怨念,不知道轩辕渝会不会感应到。”
怨怼戛然而止,生生逼出内伤。
南宫峰小心翼翼的收敛情绪,眸子却紧紧攫住沐小狸戏谑的表情,尚算清秀的脸,怎么笑起来怎么惹人嫌呢?明明比我还小,怎么就敢自称老娘呢?怎么越接触越想蹂躏她呢?可是她是郡主,蹂躏起来会有麻烦。
叮!
南宫峰突然灵光一闪,眼睛发亮,随即,阴测测的笑,凑到沐小狸耳边,阴测测地说:“十年前,东辰和北凉联姻只成功一半,想必轩辕玄夜很乐意再次和北凉联姻!”
他眼底的威胁之意异常明显,沐小狸乍一听有点呆愣,随后,也阴测测的俯到他耳边,道:“正好东辰该玩的大臣和王爷都玩完了,早就想去北凉见识见识,奈何身份不高,容易玩死自己,不过皇妃的身份,嗯,很合适!”
南宫峰小脸一僵,意味不明的笑渐渐凝固。
想想她在东辰的所作所为……
娶回北凉,他会成为千古罪人吧!
两人皆不再言语,只剩无声抗议。
南宫峰:沐小狸,我诅咒你!
沐小狸:丫的,跟老娘斗!
扒开一丛灌木,便是永和殿主卧轩辕玄云的住房。南宫峰刚要说话,闻见房间有声音传出,相视一眼,两人悄声飞身落在了房檐一角的暗影处。
浓郁的血腥味再次传来,永和殿院内,十数名宫女仆人横七竖八地躺在血泊里。
沐小狸淡淡看了一眼躺在血泊中的人,按住南宫峰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伸手轻轻拿开了手下的一片瓦片。
瓦片被轻轻拿开,露出房间内的情形,沐小狸对南宫峰瞥一眼,他意会,与她一起低头向下看去。
一个身穿浅蓝宫装的女子一手撑在桌面,一手拽住胸口,纤细的背影微微颤栗,感觉正在经受痛楚,羸弱不堪。
她的脖子上还架了一把剑,那剑紧紧贴着她的脖颈,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鲜血顺着剑身滴落,染红地面上的青石板。
是静语公主!
沐小狸第一时间扣住南宫峰的气脉,只要他轻举妄动,她可不在乎废掉他这只手。
南宫峰瞬间涌上脑门的冲动在沐小狸警告兼安抚的眸光下褪却,咬咬牙,看下去。
顺着剑柄向上,看到了一只握剑的手,骨节分明,再向上挪,是一袭印有龙纹的明黄色锦袍,之后,是轩辕渝一张冷峻异常的脸。
铺上浅白桃花的桌面的另一端,老皇帝僵硬而坐,对着轩辕渝怒目而视。
而老皇帝面前,铺着一块印有龙纹的明黄色圣旨,由于视线问题,沐小狸只隐约看到几个字,大意是传位于贤王。
“父皇,这可是您心心念念好几年的女人,就忍心看她在您面前受万箭穿心的痛苦?还是说在您心里,皇权终究重要过美人?”轩辕渝冷笑道,“静妃,你今日可真切体会到我父皇到底是多么宠爱于你的!”
老皇帝脸色微变,大骂一声:“孽子!”
“孽子?哈哈,这可不是被你逼的吗?”轩辕渝剑尖怒指老皇帝,“我是你的第一个儿子,你可曾用心抱过我,疼过我,看过我?自从我有记忆以来,你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陌生人,我以为你天生如此。可当四弟出生后你却万般宠爱,难道只有他才是你的儿子吗?”
老皇帝眸光微闪,却也未曾躲避轩辕渝的逼视。
“还记得那年的狩猎吗,我耗费一天一夜将一只熊追到筋疲力尽,却在眨眼间被四弟捕获。我向你讨公道,你却说,不论手段以及过程,熊在四弟的手上,就是四弟的。这件事后我就知道,原来夺到手里才是王道,所有伦理教条,都是废话。”轩辕渝轻笑,剑刃回到静语公主脖子上,“现在,我要的就是你的万里江山!不择手段!”
“包括,弑父!”
阴风从极远处的吹来,扬起地上枯黄的落叶,在半空中打着旋发出类似凄鸣的呻吟。
二十多年父子最终落得兵戎相见,该道为父无情,还是为子无孝。
老皇帝一顿之后,眼睛发红,勃然大怒:“孽子,如此大逆不道,你一定会不得好死!”
“为父的咒自己的儿子,教出的儿子自然大逆不道!”轩辕渝不怒反笑,笑声徜徉中暗藏些许凄凉。
“早知如此,朕就该在你出声的那刻便掐死!”
“怎么办,后悔已经没用了!”
“嗯……”
一声痛苦的哀鸣轻盈溢出,桌边颤动的佳人颠滚落地,侧身蜷缩在地面,发白的指尖拽着衣襟瑟瑟发抖,嘴唇青紫,美眸紧闭,不愿被人识破她的痛。
“静儿”老皇帝目光急切追去,奈何身子动不了。
“静妃,千蛛万毒丸可不是你这样的娇人承受得住的,痛就喊出来哭出来,忍着可就只有你自己一个人知道有多疼。”
千蛛万毒丸?
沐小狸心一惊,不自觉紧了下手。
静语公主挣扎着半睁开眼眸,犀利的光仿佛淬冰一样,终究因为疼痛过渡,怕一不小心泄出痛鸣而闭上眼,一下一下费尽全身力气背过身,不愿被皇帝看见她现在的样子。
“啧啧,好好一个绝世佳人,至死都不愿拖累你,不肯服软,父皇,论心狠,谁狠得过你!”
老皇帝额头青筋爆裂,精瘦的身体仿佛蕴育无限怒火,蠢蠢欲烧。
“我就再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让你们好好沟通沟通感情,反正你心爱的静妃,是生是死皆在你一念之间!”轩辕渝收剑,蹲下,手指滑过静语公主冷汗涔涔的脸,“若你再不交出玉玺,我一定不怕担上弑父的罪名,更无惧再多一条父子共享一女之名!这倾国容颜,搂在怀里一定特别*,只可惜,到时候父皇看不见了!”
“你……你个畜生!”老皇帝大喝。
“我是畜生,那生下我的您是什么?”轩辕渝起身戏谑的打量轩辕玄夜,轻笑,“您,不也是畜生?”
一连串笑声之后,轩辕渝解开轩辕玄夜的穴道,摔门离去。
屋檐之上,潜藏在黑暗中的南宫峰见机欲下,再一次被沐小狸按下。
“你干嘛?”南宫峰忍不下去了,这是最好的时机。
“再看看!”沐小狸视线定定的落在静语公主身上。
“再看下去我姑姑都没命了!”
“你想知道你姑姑进宫的真正目的吗?”
沐小狸忽然一问,南宫峰疑顿,不是两国联姻,为抵抗图尔族流民?但见沐小狸柳眉微蹙,神色凝峻的样子,知其不会有的放矢,脑中信息过滤,蹙蹙眉,静心续观。
房间里,老皇帝一获得自由,立即奔赴静语公主身边,揽住她战栗不止的身体。
“静儿!你怎么样了?”
“……”
“对不起,静儿,若……若是交出玉玺,朕……就会成为东辰的千古罪人,朕实在是……”
静语公主微微睁开眼睛,朦胧的眸色水光盈盈,血色殆尽,脸色苍白的好像随时都会透明消失。
“没……没关系,静儿……都懂,国……国为重,静儿……死不足惜……”
“不,静儿,朕不会让你死的,绝对不会,你相信朕!”
“静儿……相信皇上!”静语公主松开紧拽衣襟的手,回拥住老皇帝,老皇帝的身躯顿时一僵,紧接而来的是漫天的惊喜,连带呼唤她的声音都带着无法抑制的喜悦:“静儿,你……你别怕,朕一定会救你的。”
“不,皇上,千万不要为了解药交……交出玉玺,贤王若为帝,东辰百姓一定……一定万劫不复,百年之后,不仅皇上……就连静儿也……会成为被唾弃对象,遗臭万年,静儿不要被人骂,静儿不要……做红颜祸水,皇上,你不能……咳咳咳……”
“好好,你要说的朕都明白,不要再说了,别再浪费力气。”老皇帝热泪盈眶,紧搂住她羸弱的身体,一半感动一半伤心,武陵门的惊鸿一瞥,注定他的心被剥离囚禁,十年等待终等待佳人在怀,却……
“皇上,静儿……若去了,您不许太伤心……就当静儿一直活在浅语阁,未曾离开,也永世不再离开,与皇上永远……永远只有城墙之隔,好……好不好?”静语公主口中溢出的血侵染老皇帝胸前一大片泛滥。
“好好,静儿说什么都好,但是不能离开朕,别离开朕,好不好?”
“皇上,静儿……静儿好冷,静儿……不……不想在冰冷中……死……死去,您……将……将静儿放在被子里,好……好吗?”
静语公主窝在他抖动的双臂间,气若游丝,生命迹象一点点流失,体温以能感知的速度在骤退。
老皇帝大惊,“不,静儿,你不会死的,你绝对不会死的!”忽然又想起什么,将她抱到床上,边脱衣服边道,“马上就不会冷了,朕的金丝软甲刀枪不入,水风不漏,你穿上,一定不会冷了。”
龙袍之后,金光流泻璀璨炫目,乍然一现惊魂夺魄之后瞬间归于沉寂。
恍然,仅是错觉。
南宫峰讶然的是这一灿辉煌的胜景,沐小狸注视的,是圣光之下,静语公主的动作。
微冷的眸光,蜷缩的手指……
老皇帝来不及重新穿上龙袍,忙不迭搂起冷得双目失神的佳人,开始剥去她的外衣。
静语公主在他的手解开她的腰带时微微一抖,只是且激动且兴奋且悲怆的皇帝未曾察觉。
沐小狸眯了眯眼,盯住她蠕动的嘴角,心中跟着默念:我怎么可能允许另一个男人在他的床上脱我的衣服。
匕首疾如闪电,匕风泛黑,手起刀落,决绝毅然,目标,轩辕玄夜。
就是现在!
沐小狸飞冲而下,一手截住静语公主的匕首,一手劈在老皇帝的后颈。
老皇帝当初昏厥。
静语公主看着从天而降的人,失语惊愕。
南宫峰后一步落地,也是一脸失语惊愕,但目光锁定之人,是南宫静语。
“杀他,才是你同意进宫的真正目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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