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儿,你看看。」今天的花景兰是神鵰侠侣,他是神雕,郭境是侠侣,「我们安儿,多么怕太阳。」
郭境张嘴欲驳,不过又闭上嘴巴。
花景兰说的没有错,刚刚还窝在棉被团里把自己裹成一颗球的顏以安在房内暗下后如同水中延展出去的水草,无意识地伸展修长四肢,虽然是良辰美景,但两人都只注意到以安小朋友的不同。
躺在床上的乙班小飞鱼像怕把自己晒成飞鱼乾一样躲着太阳,却在碰触到阳光烘晒过的被褥时留恋地磨蹭两下。一丝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床上拉成一线,光束正好刻在顏以安朝上摊放的掌心。
顏以安的手指握了握,握住了光,什么都触摸不到,可他却还是执拗地抓紧了不松手。
「唉,孩子的爸,怎么办?」郭老父亲叹口气,为子入戏。顏以安下手不知轻重,一定会抓伤自己,要是现在他们有时间,一定会一左一右牵紧顏小鱼的手,不让他反伤自己。
然而他们眼下有更重要的、攸关家国兴亡的大事必须去做,只能忍痛放弃这个睡回容觉的大好机会。
花景兰皱起眉头,眼神四处梭巡,显然也是想到这个天大的问题。
「找其他东西塞进去吧。」想半天,花爸爸终于找到适合的办法。
两人找来从无明子摊上拿来的香包,掰开顏以安掌心,好不容易才把香包塞好,顏以安仍旧睡死在那里,半点反应都没有。
「唉,这乙班怎么办?」郭境忧国忧民,顏以安昨天才说过,这地方有不少「东西」,叫锅子班长尽可能阻止乙班下水玩命,其他旅客他顾不到,不过乙班得顾好。
但现在他区区郭班长,有负顏大帅军命,让那群小笨蛋玩水去了。
「这不是还有神鵰侠侣双人组吗?」花景兰手支着脸颊趴在床边,趁机揉了两把顏以安乱糟糟的头发,「以安乖乖睡。」他掖好被角,拆下自己手环,连着郭境的平安符也放到顏以安枕头旁边。
「以安乖,小锅子跟小花花要代你出巡啦。」
*
日上三竿时,顏以安从床舖上睁开眼,眨了两下眼睛,跟天花板的偷窥女鬼对上眼神,又打了个哈欠,大脑这才算是真正完成开机。
「早。」他含糊地开口,空气中无人应答。
「嗯?」洗漱后摸过被放在床头柜的眼镜戴上,顏以安扫了眼房间就知道自己两个竹马都不在,只留了几样东西在枕边,还都是很眼熟的东西。
顏以安觉得自己好像还能听见花景兰的声音在耳畔说:「以安乖。」
虽然半梦半醒间都会误认成是父母的嗓音,但只要用理智跟膝盖稍微想想,就会知道那不科学也不实际,要是发生了,顏以安估计还会当成是鬼故事。
收好平安符跟手环,整装待发准备出发的顏以安在房间门板上找到一张纸条,纸条上面大大画着一朵带花的锅子,锅里还有条安眠的飞鱼,纸条的另一半,画着一群悠游河中的小鱼。
意思不言而喻,小锅班长放乙班的去游水了。
……算了。
顏以安看了眼头顶晃荡的女鬼,下意识地伸手抹去女鬼发稍落下的水滴,虽然那都是另一边的东西,对「看不见」的人来说都是幻觉,但对顏以安来说,这些都是真。
顏以安看了一眼被自己抹下来的「水珠」,鼻腔内隐约嗅到了河水与湿土的气味,隐约还带着点乳香。
女鬼被泡烂的五官扭动了一下,传来几丝喜意,应该是看顏以安狼狈抹水看得很开心。
「……我走了。」
顏以安对女鬼说了声,拿上花景兰特别留给他的蕾丝阳伞离开。
——一路走好。
*
问了旅馆大厅的员工,顏以安打听到这村庄确实是没有庙宇,唯一的道观在十几年前就关了,现在村民要求精神信仰只能去隔壁村,不过公车班次多,也没什么不方便。
道观?
顏以安听过这个词无数回,这还是第一次有机会碰见实物,问清楚道观位置,又拿了张观光导览图,这才撑着伞出发。
「小弟,你要不要换把伞撑啊?」旅馆员工见人躲的彆扭,出声询问。
这不能怪他,顏以安毕竟也有一百七十几公分,四捨五入都要一百八,那把小洋伞说小,就真的是小,花景兰自己撑绰绰有馀,可顏以安没有花景兰那样纤细,撑起来有大半身子都会晒在阳光底下当鱼乾。
「不用,谢谢。」顏以安摇摇头,「这把很好。」
「这样啊……路上小心点欸。」毕竟是小村庄的旅馆,员工都是这边土生土长,人也热情,又塞了两个早餐的馒头夹蛋到他手里,才挥挥手放人离开。
玄虚观在村外步行十五分鐘的小坡上,正好赶在顏以安晒成乾之前成功抵达。
看来确实是荒废很久。
顏以安想着。
玄虚观面积不小,三进院落,标准的四合院形式。顏以安从小到大长在水泥丛林里,对四合院的印象只停留在观光网站上的照片,第一次看到这种建筑,满脑子只剩一个感想:好破。
不是顏以安要说,这地方着实破败,虽然看起来有人打扫,没有杂草垃圾,但所有廊道柱子,要嘛掉漆要嘛缺角,修补的痕跡看得出来修缮的人手艺很糟糕,完全是个生手。
顏以安还在中庭看见高高掛起的晒衣绳,把道观当作晒衣场。
不过还好,没什么大不敬的问题。
顏以安眼力好,肉眼视力只有零点五,但通灵眼视力却有二点零,要是摘下眼睛看过去,整条街道上人比鬼还迷离不清。
他踩进前院就注意到了,这座道观半点灵气都没有,没有神祇驻扎,但野鬼也没往这里聚集,想来这道观是生人居住,不是神居也非鬼宿。
即便如此,这里的主人还像不知实情的样子,将正殿神桌上的神祇塑像小心修护,细细点烛奉香,香火气味在空气当中瀰漫不去。模糊了正殿神像的面容。
顏以安不怎么入宫庙,认不出这是什么神明,只知道这神像浓眉大眼,一脸兇样,大概是哪方武神。
……这样,也没用。
顏以安头痛,本来内心打的算盘是来找这一地的土地神说说道理,让懈职的神祇回去管管一地孤魂野鬼,别把他们乙班拖下水。
但现在一看,这地方,本就是无主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