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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婚礼和葬礼(1 / 1)

地下室内没有钟表,只有连头发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声响、呼吸都显得吵闹的寂静。

当一个人正在承受巨大的冲击时,时间不再具有意义。

哭泣声停止,哭泣却仍未停止,只是被闻安书的身体按下消音键,抑或在方启宁的沉默中延续。

闻安书用双手撑起身子,却体力不支,一个踉跄狼狈地摔倒在地。原来腿脚早已发麻,没了知觉。

他坐起身来,捶打着麻木的腿,心悸声喧闹如雷鸣,嗡嗡作响,震得他耳膜发痛。

他望向想要靠近他却又像被同极的磁铁排斥而无法触及到他的方启宁,眼神无法聚焦,揉了一下,依旧看不清楚,索性放弃,对着虚空持续失神。

他赤裸着上身,恒温的室温不算冷,却抚起他身上大面积的鸡皮疙瘩。他用力蹭着裤子的布料,细致地擦着蹭在手上的污渍,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看方启宁,只扯起一侧嘴角,毫无笑意,嗓子很哑,“你说你是乔西莫,可他皮肤的触感,就像初春的阳光,温暖和煦,而每当我触碰你,就像把手伸进一滩黑色浓稠液体中,搅不动,还会被拖进沼泽,被绝望淹没。”

方启宁突然醒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惊醒。

“刚才我看了他很久,他都没对我笑。以前他一发现我在看他,就会立刻朝我笑,好像背后也长了双眼睛似的。”闻安书幽幽开口,语调缥缈,似乎在对着虚空说话,似乎在对着乔西莫说话,唯独不是在对方启宁说。

“你没听说过吧,有个男人跟虚拟歌手举行婚礼,被无数人嘲笑也不改初心,毅然买下版权,跟最爱的‘人’领了证,一起幸福生活好些年。”

“你看他长得这样好看,在婚礼现场穿上礼服,没人看得出来他的胸口是空的吧?”

“婚礼和葬礼,我应该先为他举行哪一场?”

闻安书没有看方启宁。说话的语气平静如同死水,可水却在他脸庞上源源不断地流动,温热得如同那些充满温度的美好日子。

“既然你想要做戏,为什么这么快就放弃,不干脆骗我一辈子?”

“方启宁,你究竟是爱我,还是恨我?”

“是了,你必定是恨我的,你一步步把我变成天底下最可笑的小丑。”

闻安书的声音很难听,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子,割进方启宁心里,凌迟,没办法给个痛快。

闻安书撑着侧腿颤颤巍巍地起身,脊柱因为佝偻着腰凸起,走得比来时还要慢,像还在学走路的孩童,又像老态龙钟行动不便的老者,一步一停顿地前进。

背影尖锐无比,划破了空间,划破方启宁的伪装。内里的肮脏卑劣往外飞弹,重新呛入肺部。

方启宁是个技术不过关的缝合师,只会将自己草草缝合,连浸透余痛的棉花遗留在体内都无知无觉。

方启宁眼看着闻安书消失,却无力去追寻那个比他任何时候看到的都要狠决果断的背影。

闻安书总是心软,从来不会因为受委屈而打人骂人,即便骂了,也只是软绵绵的质问,一旦方启宁不理他,他就会愤怒地离去,但下一次还是会接着碰壁。与在外人面前的雷厉风行和强硬态度全然两样。

闻安书这么多年,其实一直都在关心弟弟。

唯一一次真正动怒,是亲眼目睹珍视的爱人当场被侵犯,那一刻别说闻安书疯子一样把方启宁揍进了医院,就连方启宁自己也没脸再面对闻安书,觉得打得真他妈好,最好打死了,他就不用再活着赎罪了。

方启宁过去没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等到他意识到自己将莫须有的罪名加诸闻安书身上时,已然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所以他只能以乔西莫的身份继续友好的关系。

一开始他并不爱闻安书,他只是后悔,只是在赎罪,只是想对人好一点。

就像闻安书常抱怀的价值观,当你对一个人好时,你会对他更好。大概是种叫吸引力法则的东西。

但是偶尔爱也有传染性,从高浓度的人体渗透进低浓度的人体。

总之方启宁利用乔西莫的身份从闻安书身上学习到了爱,也一头沉溺在爱河里,浮浮沉沉好几年,等再探出水面时,发现曾经“孤独行走”的双腿已经退化,没办法再好好走孤独的路了。

他没办法再习惯孤独和冷眼,尤其是伤害爱人之后的愧疚。

他变成了一尾鱼,需要名为“爱”的水源的滋养,否则会渴死,干涸在岸边。

一切都回不去了。

可等他回头时,已经找不到闻安书了。

回头看见的只有乔西莫的脸被擦得干干净净,被调整出温柔笑容。

那是他平日使用这具躯体时,最常看向闻安书的表情。

胸口的伤口也被干净舒适的家居服遮住。

看起来依旧是无懈可击的乔西莫、闻安书最完美的爱人。

方启宁将头埋进膝盖,再也克制不住地恸哭。

他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他亲手毁了两个人。

闻安书没有把乔西莫遗体带回家,没必要了,要一个愚蠢的证明来干什么,时刻提醒自己曾做过多少蠢事吗?

乔西莫死了,连同他们的过去。

最好什么也别留下。

他终于认清自己身处楚门的世界,过去的一切都是别人精心设计的剧本,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再也不想与方启宁有一分牵扯。

彻底决裂吧。

闻安书浑浑噩噩地回到与乔西莫的家,想睡到昏天黑地,只是眼睁着,一做梦就会被吓醒,同一个车祸现场的梦。

眼下一片黑,他连续这样好几天了。

上一次吃饭是什么时候?

上一次睡着是几个小时前?

张开了嘴,口鼻会被无形的潮水扑过,咕嘟咕嘟沉下深海,他丧失了语言能力。

经过浴室镜子前,他眼神迷离,看不见自己,只看到一个胡子拉碴,头发蓬乱,脸颊内陷,眼白布满红血丝,眼底发青的落魄男人。

他忽视镜子里的陌生人,不以为意地拉下裤子解手,尿液射在马桶的声响很刺耳,却让他有股莫名的愉悦感,他哼起了歌,他很快乐。

他又躺回床上,将头埋在乔西莫睡的枕头上,那上面的气味早就散了,现在枕套的每一根线里都浸润着他的颓废腐败,只有他还在奢望凭一己微薄之力填满整个房间。

因为乔西莫很久以前就搬了出去,久得像上辈子。

但他还能闻得到。想闻就能闻得到。至于是实体还是幻嗅,那不重要。

真相,有时候倒不如不存在。

他看见自己的灵魂离开躯体,飘在半空,冷冷地旁观他这么些年的可笑经历剪辑而成的幻灯片。

他们一起看冗长又可笑的影片。

好像终于看上了那部片长42000分钟的沙滩男女戏耍的电影。

那是一场场极度疲惫的梦中梦中梦中梦,无数次挣扎也醒不来的鬼压床。

大梦初醒,他将房子里关于另一个人的物件全都打包放进另一个空房间,上了锁。

上锁这个动作,很像伤口结痂。

上锁的房间。乔西莫。秘密。他那个公寓也有一间上锁的房间,里头存放的会是什么呢?

看到那些被回忆的藤蔓缠绕其间的物件,他脑海里浮现出来的,不再是乔西莫的音容笑貌,而是方启宁狞笑后流泪满面的脸,连抱歉也没有一句的空洞的皮囊。

乔西莫的形象逐渐浑浊,在泪水蒸发之中,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开始结晶析出,感情池变得饱和浑浊。这没什么意义。譬如说爱这种东西,实际上跟盐也差不多,以合适的比例添加到菜肴中,味蕾才有滋有味,淡了无趣,咸了会苦,爱太少无法到达感知阈值,爱太浓烈会让人想哭,想死,痛不欲生。

乔西莫说爱与怕是一体的,他现在找到了爱的同义词。

爱的同义词就是痛。

一碗煮好的鸡蛋面在桌面,氤氲着热气,闻安书把自己端到椅子上。

准备好的食物需要找个归宿,所以他被找来了。

方启宁来了,给他煮了一碗世上最难吃的面。

闻安书尝一口,吐了出来。

好咸。

好苦。

好难吃。

那个理应只存在过去的人的厨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差。

方启宁怎么能不问他的意见,自找上门。

他是有钥匙的。

闻安书突然想到,应该早点把锁换掉的。

方启宁像寒气一样钻进房子,关了门只要有门缝他就可以溜进来,即使没有门缝,他怕是也会穿过混凝土的沙石,不管耗费多长时间,也要挤进来。

现在他只是很轻易地穿过门缝,渗入主人的骨头缝,在皮肤上穿刺,留下千疮百孔。

曾经幸福是橘黄色,是轻盈的床头灯光、和煦阳光。现在它们如同迷失方向的血液,汩汩流出体内,取而代之的是黑沉沉的粘稠液体,回流涌进狭窄的肉体。

橘子腐烂,长了一圈黑色的霉。小黑球,你好,求求你滚吧。

他说不出来,身体沉重万分,嘴唇连着地心,无法轻易张开。

午夜梦回,他恍惚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时,方能再见到乔西莫。

他们在一个没有方启宁的世界,两人白头到老,相伴一生。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方启宁非要闯进来插一脚。

乔西莫的失踪被美化成离职,先前闻安书一直阻拦乔西莫离职,只让人批了休假,毕竟加过那么多班,不休也是可惜。现在留下一些烂摊子,方启宁没有任何异议,兢兢业业地做好所有交接,躲在背后,以乔西莫的身份。

闻安书休息几日过后,一扫流浪汉造型,穿上精致虚假的都市精英皮囊,又进入往日工作的节奏,工作却不顺利至极,独处时常黑着脸,连日低气压。

他没有再联系方启宁,工作上的事都让手下去交接了。

他不想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家,室内的四壁都让呼吸困难。

他急需一场发泄,将自己开去一家最高的酒店,一直上升到顶楼,巨大的落地窗将城市的霓虹尽收眼底,闻安书朝着天空大喊一声。

呜呜风声裹挟着他的声音呼啸而过,像一把刷子把墙壁的水泥糊平,将安静熨平。

他站不太稳,跌坐在地上,背靠着床。

他喝得醉醺醺,在“高海拔”和酒精的双重夹击下,风声像一个个巴掌,扇得他的眼球快要跳出眼眶。

他头痛欲裂,头晕目眩,看不清屏幕,直接按下快捷键拨打乔西莫的电话。

原本已经坏掉、不应该有任何回应的电话被接通。

他先是骂了几句,连自己都不知道在骂些什么。

对方问他在哪儿,闻安书没搭理,自顾自地说话,口齿清晰了许多。

“原本我还暗自庆幸,他不是人类不会真的死亡,但现在我越来越想不起他的脸,就连我们在一起的时光,也像个烂橙子一样发霉变成一团徒有形状的黑球,倒不如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在那场意外中死得干干净净,这样我还可以用过去来缅怀他,不必全盘否定我这些年所做的选择。”

闻安书吸着鼻子,因为在来时吹了一路风,鼻子有些堵。

可方启宁不知道,以为闻安书此刻正站在高处,以生命来玩笑,才让冷风沿着光纤,刮到电话彼端。

呼呼的风声,非但无法风干担忧,反而灌入其中,将其撑得膨胀,直抵喉头,叫人不敢肆意言行。

方启宁很识相,没敢接话,任由闻安书疏解心头郁结,生怕说错什么话闻安书就要投身风暴之中,被卷碎得尸首无存。

方启宁很快锁定闻安书的位置,上门来找人,手机仍在通话中。

闻安书歪着脑袋靠在床边,地下铺着一层柔软的地毯,东倒西歪着几个酒瓶,都是空的。

还好,还在酒店里,玻璃遮得严严实实,那是窗外的风声。

方启宁扶起闻安书,有些吃力,但现在他身体恢复了很多,不至于弄不起同他体型差不多的人。

“乔,你来了……”闻安书眼神迷离,傻笑着,“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你的死病终于治好了,下次不要再随便死了……好不好?”

说着说着闻安书开始委屈,眼泪簌簌直往下掉,扁着嘴巴,声音都在颤抖,“我真的好难过……”

“安心地睡吧。”

方启宁将人搬到床上,躬身调整好被子,将人小心地哄着,准备起身。

闻安书踹开被子,在床上滚动,双手抱住方启宁的大腿,将脸贴在隔着布料仍温热的大腿上,像大狗一样蹭来蹭去。

“别走……”

“不走。”方启宁艰难地调整姿势,摸着大狗的头发,久违的柔滑触感,“不哭了不哭了,睡吧。”

闻安书抬起头,眼睛反射着水光,不满道,“我要回家。这里没有你的味道,我不喜欢。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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