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雅的训练教官又高又壮,不管是站着还是坐着,都像一头熊,每次余雅跟他对打,都觉得自己像在西伯利亚得荒原上和一头几百斤的熊进行殊死肉搏。余雅的队友直言,千万要保护好自己的脑袋,否则就会像挨了狗熊一巴掌那样天旋地转。
“看起来你像挨过。”余雅说。
“我可没有,但据说上期有学员得了轻微脑震荡。”队友说道,“戴了头盔也防不住,我们教官是不是真的是熊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是脑震荡,而是连脑浆都打出来了。“雇佣兵的新兵训练营里成分复杂,肤色种族各异,国籍更是五花八门,平时训练全靠稀烂的英语和肢体语言交流。没过几天,训练营里唯二的国人就接上头了。这名和余雅聊天的男性beta叫李海夜,两个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认识的第一天,互相通了年龄性别之后,李海夜就涕泪俱下,巴不得和余雅结拜为异姓兄妹。这里面有一个关键原因就是李海夜实在是受不了自己的屁股被觊觎了。每次去营地的澡堂洗澡都恨不得用不锈钢盆罩着自己的屁股当作防具洗完全程。
“我真的是直男。”李海夜对天发誓,“我这辈子只爱女性beta。真草了平均一天被骚扰八次,指不定哪天我的屁股就城门失守了。”
“亚洲男性,beta,中小体型,你简直是buff叠满了。说不定这里百分之五十的男的上黄网都要搜索这个标签。”余雅说道,“我看你也不像有基础的样子,为什么要过来这边?”
“网贷欠了几十万。”李海夜耷拉着眉眼,“老家农村的,家里没钱,我就跑路了。听说去前线当雇佣兵能赚钱,还包食宿,免费接转机。我就来了。”
“你真是人才。”余雅冲他竖了个大拇指,“你应该感谢我在这边,还能老乡互助一下,否则你的屁股天天遭殃,都不如在国内当鸭有性价比。”
“鬼知道这边alpha这么多。我以为会是beta男为主。”李海夜道,“我跟你说,你还是我在现实里见过的第一个alpha女性。我看到你第一眼,我靠这男的头发好长。第二眼,我的妈这女的长这么高。”
“早知道向你征收参观费了。”余雅一副十分懊悔的样子,“好歹我也算稀缺物种。”
“你在这边多待几个月你身上的顺直男beta味一定会彻底消弭。”余雅结束这个类似动物园观光的话题,继续评价道,“你下次干什么重大事项还是事先调查一下吧。营地里也有男beta,你看他们都什么前科。不说杀人放火吧,人家一身腱子肉压也把你压成肉饼了。不过,网贷这东西你都欠了几十万,还能指望你”省略的后半句话意在不言中。
李海夜现在全靠仰仗余雅的保护过活,对余雅的话简直是奉为圭臬,连连点头说道:“没关系,你可以直说,我就是纯傻逼。”
“初中毕业我就没读书了。后面干过快递,还去餐馆打过零工,在厂里干了半年,太苦了,我就出来送外卖。”李海夜开始介绍起自己短暂的二十七年人生,“跟工友沾了网赌,戒不掉,欠了好多钱,朋友都借遍了只好下各种网贷app还债。后面实在还不起我就想跑路了。网上刷到雇佣兵很赚的帖子,我就找了中介。“
李海夜好奇地问道:“那你为什么过来打仗?难道你也欠钱跑路了?”
“其实我是杀人跑路了。”余雅阴恻恻地笑。李海夜顿时汗毛倒竖,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一言不发,默默地把屁股朝门外的方向挪动。
余雅拍了拍他的椅背,李海夜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坐了回来,煎熬了一会儿,问道:“小雅你是开玩笑的吧。”
“当然啊。”余雅道,“你不会真的信了吧。”
“”李海夜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能问道:“所以你是单纯来挣钱吗?”
“不是。其实我是过来找人的。”余雅想了想,觉得告诉李海夜也没什么,只要模糊一下关键信息就行,“我有一个朋友,去年也在这里参战。后边联系不上了,我就想过来这里碰碰运气。”
李海夜刚想说在前线没联系上多半是死了,但一想还是别触余雅的霉头比较好,于是说道:“这么说你们也算生死之交了。”
“可不是嘛。”余雅点点头,“就是有这么深的交情。“
“真好啊,我太羡慕了。”李海夜挠了挠头,“我一借钱我兄弟全跑光了。”
“这能怪他们吗。”余雅说道,“来,你现在向我借钱我也马上离开你信不信。”
“那,那你那个朋友向你借钱你借不借?”
“借啊。”余雅理所当然道,“要多少我给多少。我跟她的友谊当然不能和你的狐朋狗友相提并论。”
“当我没问。”李海夜深受打击,忍不住好奇道,“她叫啥?啥性别?男的女的?长什么样?”
余雅道:“原来你这么八卦呢。”
“哎呀不是我八卦,你想,万一咱们不分到一个地方,或者以后我偶然碰到了她,我想给你传递消息,都传递不了。这不是给你增加你寻找到她的概率嘛。”
余雅思考了片刻,说道:“名字我不能告诉你。我那个朋友特别注重隐私。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到处流传。她跟我一样是alpha女性,个子比我矮,在一米七七到一米八之间。但如果穿的是作战服,你应该看不大出她的体型,但总的来说会比周围的士兵瘦一点。我估计这个地方,alpha女性不会太多,你如果看到这样的人,再加上皮肤比较白,能看到上半张脸的话你要是觉得挺好看,就有很大的概率是她。要是你能跟她说上话,你就问她,余雅是不是你的朋友。”
余雅的表情很严肃,李海夜不由得也跟着认真起来,把她这段话放在了心上。于情于理,他都要尽全力去做这件事。余雅是他最大的保护伞,要是真能帮到余雅,他未来几年的雇佣兵生涯就有了极大的保障。
“你说的我都记住了。”李海夜举手发誓,“要真能见到她,我一定给你传递消息,爬也要爬过来给你通知到位。”
“你有这份心就行了,我也没太指望你。”余雅淡淡道,“一会儿下训了我要去洗澡。你跟我一块去,别磨蹭。我不会等你。”
“绝对及时赶到。”
关于余雅保护李海夜这件事,营地里的教官十分无所谓,毕竟在他们眼里都是这些人都是生源,培训出一个能在前三个月拿提成,没人出事是最好的。唯一有点微词的是那些觊觎李海夜屁股的基佬,不过看在余雅出色的训练成绩上,终究没有爆发冲突。更准确来说,李海夜的姿色还不足以国色天香到可以爆发冲突。单看脸,李海夜长得远没有余雅好看。但谁叫余雅是alpha,一般来说这个群体里都没有人想对同性下手。信息素冲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假设把alpha逼入绝境,再强的体力压制都可能会出意外情况。
除了训练场上跟部分有意见的alpha对打麻烦了点,余雅在保护这件事上也没费什么神,她就跟牧羊犬一样,每天把李海夜撵来撵去,安在眼皮底下看着。而李海夜自己也很宝贵自己屁股,一分钟外没看到余雅的身影就心烦意乱。这大概是在澡堂的经历给李海夜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第一天去洗澡,李海夜还十分大胆,独自前往,等衣服脱完了,开始洗起来,才如芒在背,屁股几乎要被视线洞穿。甚至还有人走过来说要跟他一块洗,把他吓得差点没跳出去三里地。又过了战战兢兢的几天,有人直接一把抓住了李海夜的屁股肉,李海夜啊的大叫一声。突然隔壁冒出一个女人的脑袋,头发还在滴水,表情无语道:“你们别在澡堂干这种事行不行,脏不脏?”
李海夜先是吃惊这里怎么会有女的,然后视线不经意下移看到了不该看到的部位,他才后知后觉原来这是alpha女性,并且根据长相来看极大可能是同胞。他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立刻呐喊道:“姐姐我不是自愿的!”
“听到没?”她把头看向对李海夜图谋不轨的男人,那是个外籍,于是余雅用僵硬的英语说道,“我不想在澡堂看见你们的精液、血和排泄物。”
那个男人露出一副很扫兴的表情,但还是离开了。李海夜长舒一口气,腿软得几乎跪下来。余雅拉了他一把,说道:“不用行此大礼。”
“督战官是不是针对咱们了?”
王钺镇避开摄像头,侧身用手挡住嘴型,在路怡星耳边轻声道。
“谁知道。”路怡星无声回复,紧接着动作自然地从王钺镇的手臂下离开,继续刚刚明面上的话题:“你去找刚刚出去吐的几个人,别走远了。“
附近的场所弥漫着一股汽油混着人油的焦臭味,已经吐过一轮的组员被王钺镇找回来搬送尸体。处理尸体的场景非常骇人,因为大部分都已经碳化了,看上去还是人型,用铲子轻轻一碰触就碎了一地。路怡星隔着手套还能感受到尸体燃烧过后散发的余温。她捧起一具形状看上去像孩子的尸体,身旁的王钺镇打开裹尸袋。转移的半途中焦尸的头颅不堪重负,突然掉了下来,刚好砸在路怡星的脚边,摔得四分五裂。
她低头看了一眼,感到自己的胃在翻滚,随时都能吐出来。她奋力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几乎要把脸颊肉咬出血,才勉强止住了呕吐的冲动。她拿军工铲把碎块从地里铲起来,一股脑像倒煤灰一样把尸体的残渣倒进裹尸袋里。
王钺镇看路怡星的没被面罩挡住的上半张脸,脸色特别惨白,关切地问了句:“你还好吧?”
“还好,我没事。”路怡星摇了摇头,“顶多是这辈子都对烤鸡烤鸭产生心理阴影了。”
“别提了,我也一样。”王钺镇苦笑着说道,“我刚过来没想到是这个情况,面罩搁包里都没戴上。一下车那味道特别大,直接冲我的鼻腔和脑门。臭就算了,还有股很怪的香味我马上就冲出去吐了,差点没把我胆汁吐出来。”
旁边搬运尸体的组员听见她俩在讨论,情不自禁地发出干呕的声音,王钺镇和路怡星互相看了一眼,默默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把所有的尸体清理完,放进袋子里装好,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但这仅仅只是个开头,路怡星在附近转了一圈,在隔着现场两百步的“空地”——倒塌物相对少的地方,用铲子四四方方划了很大一个坑的轮廓,紧接招了招手,叫组里这些人过来,她说道:“就是这里,挖吧。”
“挖多深啊老大?”
“两米。”路怡星说,“快点,早结束早完工。”
挖坑这种事听起来简单,实际上手很不容易,就算是二十余个人挖,进度也不快。有组员挖了一会,很快感觉手心要长泡,便抱怨了一句:“咱也不是专业的啊。两米的坑要挖到什么时候。”
“就你话多。”王钺镇往他背上狠拍了一巴掌,“想挨踹?”
路怡星说道:“专不专业的在这里有意义么。你以为我不想借个挖掘机来挖坑?你长着眼睛都能看出来这地方都被炸得天光地白了,我上哪里调挖掘机?再让我听见有人抱怨,先进坑里待着。”她拿着军工铲站到刚刚说话的那个人背后,杵着他的脊梁骨,问道,”你想下去休息休息吗?“
组员连连摇头,后背被戳得生疼,一时间所有人都埋头默默地挖坑。在营地里休息的时候路怡星很少管事,除了巡逻和执勤抓得紧以为,其余的压根不放在心上,除非刚好闹到她的眼前,被她抓到严重违纪了,她才会在摄像头底下惩罚组员。
只有出发去执行任务了,路怡星和王钺镇两个就跟大变活人似的,纪律抓得像探照灯,照到哪里抓哪里,毫不通融,明明是相仿的年纪,把同辈训得更鹌鹑一样。路怡星倒好,往往是先礼后兵。王钺镇大部分时候都二话不说直接动手。
没人想体会站在坑底被人埋土的滋味。
路怡星看大家都安分下来,这才站到王钺镇对面跟着众人一起挖。王钺镇本不是这样说动手就动手的性格,他主动把这份活揽到自己头上,说白了就是为了感谢路怡星对兰峨内退到后勤的帮助。否则按兰峨的专业根本调不去后勤,还是特批了伤残才走下来的程序。
有一次王钺镇对路怡星开玩笑说,他都担心在这边见谁不爽都打谁一耳光的习惯养成自然了,到时候退役后走街上,一不小心就甩人一耳光,立马被人报送警察局。
你可以打了别人之后再疯狂打自己,大家以为你有病,自然就放过你了。路怡星随口提议道。
算了吧,那不是去警察局,而是去精神病院,还不如前者呢。
今天人心浮动得厉害。天没亮路怡星就接到通知,要求立马带人赶往指定地点清理现场。这个活她们之前也干过,无非就是哪里塌了挡了通行干道,或者是哪里的袭击点还有难民没疏散,需要在进一步爆发冲突之前把人撤走。她跟王钺镇两个人把营地里能出动的成员叫醒,当然王钺镇起床气极其不耐烦,跟踹皮球一样进一个帐篷就把人踹醒,他嫌弃吹集合哨子效率太低了。
走到半路上路怡星开始琢磨出不对,她还跟王钺镇无声讨论,说通知里的“消除痕迹”是什么意思,这都打仗打成这样了,能消除什么痕迹。难道她们还能把倒塌的建筑物原样装回去不成?说的这么模糊,多半有蹊跷。
王钺镇敲了敲路怡星的手背,两个人背着摄像头经常进行这种没必要录制进去的交流,因此也算心有灵犀,路怡星立刻摊开手掌,叫王钺镇在手心上写字。王钺镇刚写了个脏字,她就明白他的想法了,跟她心里感觉的一样,于是她点点头,王钺镇缩回手就没有再写下去。这一趟有一定的可能是“脏活”,具体是什么脏活,真得到了才知道了。
终于到了目标地点,火差不多已经烧完了,应该说是烧得无东西可烧因此才结束。只剩下埋在废墟里的一具具焦炭状的尸体。
这帮学生兵哪能见过这样的场面,就算看见人死了,好歹也是一具有模有样的尸体,而不是眼前这样的碳化物。这些人哭的哭吐的吐,还有连滚带爬说自己不干了的,路怡星自己是没吐,但她完全靠的是意志力强行忍住了,如果连她都在那大吐特吐,这局面恐怕就一发不可收拾。
这次连王钺镇都没撑住,他打心底里佩服路怡星的“忍功”。她说:“你们是没见过死人还是没杀过人?你们以为上前线是特色旅游?我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的,觉得太恶心也好,太恐怖也罢,今天的任务必须完成。吐完了就给我滚回来。”
轮番挖了将近四个小时,才挖到了一米五深,见大家实在是精疲力竭,路怡星本来说的两米只是个虚指,她就喊停了,叫人把装了尸体的裹尸袋全部丢进去。这几十个袋子,丢也丢了将近十分钟。接着就是填土,因为看见离开的希望了,这堆人从疲惫中看到回营地的曙光,干得比之前麻利多了,一排铲子抡得飞快。
填平之后,路怡星又叫几个体力相对好的人把石块和废弃物随意地丢在上面,这样一通搞下来,基本很难发现痕迹。早已没了对死者敬不敬的念头,路怡星宣布原地休整一刻钟的时候,所有人都瘫在了地上。除了路怡星还保持着坐在石块上的姿势,她正在频道中向督战官汇报情况,没有人上去打扰她。
路怡星汇报完之后,得到验收结束回营的许可,在石头上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没有去管这些人对于这次任务的窃窃私语,她感到自己的屁股就跟黏在了石头上一样,两条腿沉重得像有人抓着往下拽。快到一刻钟的时间了,她也觉得自己站不起来。如果地下真的有亡灵,或许就是他们在作祟。只可惜路怡星从来没相信这些东西存在过。直到王钺镇向她走过来,拉了她一把,她才站起来,站得笔直,她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唉声叹气从地上爬起来的组员,淡淡道:“回去了。”
在经历了小半年的魔鬼训练后,李海夜一只脚勉强跨进雇佣兵合格的大门,而他的同伴余雅被抽调去了fpv战斗组。李海夜问这是什么高技术的东西。余雅说没什么花哨的,其实就是第一人称无人机,跟你用航拍模拟器差不多,只不过多了一点功能。
至于多了一点什么功能,余雅笑了笑,只不过就是你平时玩游戏时候的射击变成了真的射击,仅此而已。
和余雅不同,李海夜被分进了后勤组,主要的任务是护送国际人权组织运送物资进入交战区,或者是寻找失联的战地记者、公益组织联络人、无国界医生等等。这让李海夜觉得自己的雇佣兵生涯多少还有点升华了的意义所在。就算不是正面作战,护送任务也不是那么好混的。
护送物资的卡车时常被跳出来的拦路虎打劫。拦路虎的成分还颇为复杂。有的是当地民兵组织希望直接截留物资自己进行再分配,有时候是当地黑帮想吞了物资高价倒卖,还有官方封锁道路直接拦截了的,在检查有无违禁物品时稍不注意就要被扣下来盘问,一盘问就糟糕了。军方出示的违禁物品清单时刻在变化,再加之委托方鱼龙混杂,也并非百分之百清白。
带队的老雇佣兵是一个叫崔斯坦的退役老兵,被飞弹炸伤了一只眼睛,在九年前的大西洋海战中服役过,退役后一直在各个冲突地带活动。李海夜长相在崔斯坦眼里太小了,活像个青少年,再加上余雅曾经拜托过,他待李海夜就跟儿子似的,多少体会了一点此前人生从未拥有过的人父情怀。崔斯坦会一些中文,他能讲好几门语言,不过全是能讲不会写,跟不同国籍的战友混在一起就是学习语言的最佳方式之一,当然最先学到的往往都是专用来骂人的精妙用语。
“能用钱解决的都是小事。”崔斯坦说道,“我之前跟一路搜查官混的熟,送点香烟之类的硬通货就进去了。”
不要心疼自己的钱,到时候朝委托方拿,它们会给的。崔斯坦着重叮嘱道,几百美金买自己的命。你要是被他们找理由拿去盘问,不断几根骨头都是轻的。
李海夜默默地想,这年头是个人手上有权都想方设法要捞点,看来这条以钱买路的道理放到全世界哪里都一样。他们的卡车穿过国境线的时候半道上碰到了一辆抛锚的越野车。越野车上有四个人,两个beta女性,一个alpha男性和一个beta男性。其中这个beta男性拦住了他们的卡车。开车的雇佣兵问崔斯坦是直接开走还是停下来。
崔斯坦说停下来,问问有什么事。
“我们的车抛锚了。请问你们这儿有懂修理的人吗?”
车上的雇佣兵里大都懂一点修车的技术,不过李海夜干过一段时间的汽修,按理来说他最专业,于是崔斯坦跟着他一块下去了。李海夜从后备箱拿出工具,检查了一会儿对崔斯坦说可能是发动机故障,除非更换,否则目前这个条件没有办法修理。
崔斯坦把他的话翻译成英文对越野车上下来的人说了一遍。其中那个棕色头发的beta男性询问崔斯坦能不能带他们一程到沃茨弗冈的索纳尔。那是一座边陲小镇,目前包含一处小型难民营。这里同样也是崔斯坦一行人的目标地点。他随即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明,他的记者证和驾驶执照,通关文件,后备箱中的摄影器材。他还介绍他们团队中的其余几人,一名beta女性和他一样也是记者,两人隶属同一家报社,另一名beta女性是摄影师,那名alpha男性是他们雇来的保镖。卡车上的委托方负责人隶属“世界视角”,由它们牵头出资了本次援助。因此崔斯坦和车上的负责人沟通后,负责人欣然同意这一行人的加入,把他们的越野车牵引在队伍末尾的卡车后。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他们经过岗哨进入索纳尔镇,但就在距离小镇还有五十公里的时候,冲出来了一队武装民兵,要求他们把三分之二的食物和医药品扔下车。
“三分之二太多了。”负责人摇头,“跟他们说最多只有三分之一的食物。”
崔斯坦举着扩音器隔空和他们交涉,这一队雇佣兵有十五人,而那帮武装民兵李海夜数了数有大概四五十人,尽管不是每个人手上都有枪械。但负责人认为不要正面敌对更好。
“剩下的物资急需补充给难民营,我们属于国际人道救援组织。”崔斯坦重复道,“我们需要前往难民营。”
领头的民兵和几个人交流了几句,朝天放了一枪,这伙人迅速地包围了这三辆卡车。两方人马呈现敌对的态势,车内的雇佣兵已经把枪架在了窗口。
他们不同意交易。比起三分之二或者三分之一,我觉得他们更倾向于赢者全拿。
崔斯坦判断道,他看向负责人,是交战还是放弃,你来做决定。
“这里有驻扎点。或许我们可以等到军方的人过来。”负责人内心挣扎了片刻,“你们能拖多久?”
“你如果想的话我们可以打退这些人。然而我们这里有记者,我想这可能影响不好吧。”崔斯坦朝面面相觑的记者们眨了眨眼睛。“你有军方的联系方式?请尽快。”
负责人焦头烂额地打电话,打给上级,打给军方营地的求助热线,打给一切可以解决目前状况的人。现场的气氛十分紧张,崔斯坦说他们需要起码十分钟的讨论时间,并且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们可以申请另一批物资对民兵组织进行专门支援。
他们真的是民兵吗,看起来比土匪更土匪。
李海夜对崔斯坦说道,而且为什么他们不前往难民营?
“这里的民兵是独立的。他们不会去难民营,难民营也拒绝接收民兵。你把他们理解成手里有枪的当地黑社会也行,他们也就比那些黑帮强一点。”崔斯坦耸了耸肩膀,“这里的局势太复杂了。并且他们和联合军方也不对头。”
“太好了!”负责人突然惊喜地叫道,打断了崔斯坦和李海夜的对话,“军方的联络员说他们有一支小部队就在附近,马上就能赶到,叫我们拖延半小时。”
比他们预计的时间更快的时间,四辆装甲车就开到了他们围困的附所在地。下来了一组全副武装的前线士兵。这些民兵没有任何人数和装备优势,在发现拿不到好处后马上就撤退离开了。一场危机在机缘巧合与各方角力中消弭于无形,负责人长舒一口气,他既不想爆发冲突也不想损失物资,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装甲车护送卡车前往难民营地,抵达之后,他们开始清点和分发食物、水和药品。
李海夜在帮忙维持秩序,崔斯坦走到一边和那个过来支援的军方行动组的组长对话。崔斯坦很有人情世故地递上一根香烟,那个组长接过香烟,但没有抽,放在了口袋里。
“举手之劳。”军方的人说,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下半张脸上有面罩,眼睛也被墨镜挡住了。负责人也走过来,试图和军方联络感情。负责人言辞非常热络地表达了感谢,那个女人声音淡淡的,只是说道:“不用客气,我们刚好要在难民营里找一个人。”
这时候有一个士兵走过来,对组长耳语了两句。女人冲崔斯坦和负责人点头致意随即离开。
随着几个士兵在难民营的帐篷中搜查,忽然一阵骚动,一个黑瘦的男人冲了出去,随即被士兵压倒在地上。排队的队伍一下子就乱套了,李海夜和其余几个雇佣兵努力维持着秩序,只有这个男人被带离后难民营才重新安静下来,但仍然有许多讨论的声音。李海夜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这个男人被拖到了装甲车后边的位置,李海夜已经看不到那里发生的动静,只是过了几分钟,他听到一声枪响,队伍中有孩子被吓到了,在长辈的怀抱里发出哭泣声。即使是没有哭泣的成年人,李海夜不懂他们的语言,但能看懂他们眼中惊恐的情绪。
“与你们无关!军方只要这一个人。他混进了你们的避难所。”有个留守的士兵说道,他的声音很有说服力,李海夜莫名其妙地觉得这一定是一个经常处于上位者身份的alpha。
物资发得差不多了,队友在收尾,李海夜走到靠着卡车休息的崔斯坦旁边,问道:“刚刚是怎么回事?那个男人被杀了吗?”
“当然。”崔斯坦叼着香烟,吐出一大团烟气,“你没听到枪响?”
“我的意思是,没有审判调查什么的,就这样,直接杀了?我想说,万一误杀了怎么办?”
崔斯坦听得哈哈大笑,说:“这是战争,小子。哪有那么多程序给你走。”
士兵没有离开,而是在难民营就近扎营,显然这里离他们本来的驻扎点有距离。雇佣兵的好一部分都是老油条,并不怕所谓的军方,再加之李海夜所在的雇佣兵军团也接了军方发布的外包任务,两帮人马很快就混成一片。士兵在吃饭的时候当然是摘下了面罩,李海夜吃着吃着,环顾四周,才发现带队的那个队长是一名alpha女性,竟然长得颇为漂亮。
也是刚刚毫不犹豫杀了人的人。李海夜想到这里,不由打了一个哆嗦,对她的外表顿时失去了所有想法。队长吃饭的速度很快,很明显她对于士兵们参与的划拳游戏不感兴趣,径直走出了营地。
等等,alpha女性,长得好看,即使在这么昏暗的灯光下都白得发光。李海夜突然福至心灵,不会吧,这么巧,难道真的是余雅的朋友?但怎么会是军方的人?不过余雅确实没有说明她的朋友是什么人,他只是想当然也觉得是雇佣兵而已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李海夜找了个去上厕所的借口,偷偷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