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台脸上挂起片幽冷笑意,“你犯了什么法?”
“老爷不必诈我,我虽没读过书,可道理也懂些,那姜家二爷虽不是我杀的,可那日我既到了长尾山,便也有杀他之心,我知道脱不了罪责。”
南台点点头,想这人大字不识,根本不懂律法,性情却又豪迈,如此倒容易说通。他不追问他,只叫来伙计,给了些钱,使他去买些熟食卤肉。
转头又对陈逢财笑道:“我平生见过凶犯无数,临到头,不是哭爹喊娘就是抵赖不认,少见你这样豪爽的,倒有几分英雄气概。既然你肯认罪伏诛,那也不必急,好好吃顿饭,回家给你媳妇送了药,咱们再往衙门去投案。”
陈逢财见他谈吐斯文,给钱又给得大方,回赞道:“犯民不过是性情爽直些,哪比老爷,又大方又和气,还肯请我这人的罪人吃茶吃饭。”
“不值什么。”南台摇摇手,只等伙计摆上饭菜,才细细和他提议,“实不相瞒,去年淹死那个,是我二哥,我是姜家三爷。我知道你们芙蓉庄的人对我们姜家颇有怨言,其实真要论起来,是我们姜家做事不太厚道,我二哥之死,也算是老天爷惩罚我们姜家。此事其实过去了一年,早就该翻篇了,不过我们衙门中新来了一位小姚大人,那是个只问案子不管人情的人,一定要追究。可我想,既然你已有认罪伏诛的意思,又何必再攀扯旁人?还是早日结案的好,从此芙蓉庄也清静,我们姜家也长一回教训,你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陈逢财心想,人虽不是他杀的,可有心杀人自然有罪,何况这位老爷也不知与那凶手有什么关系,来说这一通,想必就是为保他。既然自己横竖一死,不如就趁机同他讲讲条件。
因道:“老爷说得在理,只是我有件事,还请老爷成全。”
南台了然,“你媳妇的事?”
他重重点头,重重叹息,“我媳妇身子不好,常年要花费不少银子看病,我死了,她无依无靠,往后别说看病,连吃饭恐怕也成问题。别人,哼!我看靠不住!只好求老爷——”
南台不等他说完,便笑着把一锭十两银子放在桌上,“你放心,说来说去,无非是为钱的事发愁。这在我还不是件难事,这钱,你先拿回去交给你媳妇,只要你不失言,往后每月我都派人送她十两银子,你看可够?”
怕他不放心,又道:“你是个爽快人,我也自当言而有信,你若不放心,可把真相告诉你媳妇,他日我要是不兑现诺言,她随时可去官府将事情抖出来。”
这陈逢财得了银子,又吃了颗定心丸,再没顾虑,狼吞虎咽吃过饭后,便向南台告辞,约定送药回家后,下晌即到衙门投案。
“至此我便回城到衙门等他,谁知等到下晌,却听人来报在官道分岔路旁的稻田里,发现了他的尸体。我赶过去时,臧班头已经在那里了。我随即初步检验了尸体,他是午时之间死的。”
西屏望向他,轻轻皱着眉,“这么说,他是在和你分手后回家的路上给人杀害的,那你和他分别时,可曾看见到什么异样?”
南台摇头,“我是看着他朝官道上走的,没什么异样啊。”
那茶社离发现尸体的地方,约莫七.八里路程,谁知道这路上到底又发生了什么?西屏坐在榻上呆想半日,忽然问:“你说他在和你谈条件的时候,曾说过‘别人’?”
南台回想须臾,笃定地点头,学给她听,“他口气有点气恼,说:‘别人,哼!我看靠不住!”
“他说的这个‘别人’会是谁?”
“也许只是随口一句抱怨,意指亲戚朋友靠不住。”
西屏缓缓拔座起来,“我看不像,我倒觉得他这个‘别人’是确有其人。他既然承认当日到长尾山去就是为杀你二哥,可他根本就不认得你二哥,是怎么知道你二哥当日会从长尾山经过呢?”
南台恍然大悟,“二嫂是说,是有人指使他在长尾山路上伏杀二哥!”
她点着头,“这是杀人灭口。”
此时窗外已不见一丝光亮,犹如整片碧青的天重重跌在时修心上,摔得一地支离破碎,沉痛不堪。陈逢财的死是杀人灭口,他立刻也得出这结论,顿觉头昏脑涨,眼前一花,坐在榻上。
臧志和见他脸色白得惨淡,以为他是为病所累,忙要搀他回床上躺着。他却抬手阻拦,低垂着脑袋,“你接着说。”
臧志和只得收回手,站在一旁,“姜三爷检验过,人是今日午时间死的,遭人用钝器在额前脑后砸了多回,再细致的,要等明日验过才能知道。”
说着坐到榻上来,够着脑袋看时修的脸色,“上次大人说曾有人告诉陈逢财姜潮平的行踪,我在想,会不会就是此人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