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台沉声静气地说了句,“谢谢你。”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她桃红杏艳的脸,觉得她有些陌生。人还是那个人,不过像是突然刚从黑暗中破土而生一个灵魂,那熟悉的五官里透着诡谲叵测的艳冶,是他二嫂,又像从来不是。姜潮平同她过了这几年的日子,恐怕也并不认得她。
“三叔,你总看着我做什么?”西屏转回脸,对着他笑了笑。
他眨眨眼,又说:“谢谢你,替我东奔西走的。”
西屏默了须臾,回以一笑,“也谢谢你,不把当初的事对别人说。”
她真是聪明,说的不是“没有说”,而是笃定他将来也不会说,所以谢在前面,也叫他想说也不好意思再说。南台从知道的时候没问,就错过了问清楚的时机,他适时地缄默住,决定把话题转过。
“也请二嫂替我谢过小姚大人。”
西屏轻声问:“你不怨他关你进监房?”
“他不过是在尽他的本分。”
两个人的声音都压得很低,西屏笑了,无声无息的,显得那笑底下有隐情似的,同时低着眉眼,大概是想到了时修,所以眼睛里有莹莹烁烁的光在流动。
南台没敢再说关于时修的话,一路沉默着回了家。
原该去给卢氏请安的,可他没去,因为觉得从前一厢情愿地“感恩”只不过是笑话,卢氏那天骂他的那些话,未必不是常日堆在心底里的实话,姜家不过顺手养了他,好像因为有剩饭,顺便养条看门狗一般。
可回房不到两刻,袖蕊倒是代卢氏来了,一点尴尬罩在她傲慢惯了的眼神底下,实在很难看出有什么愧意来。她说:“原来是误会一场,那天太太说的话,三哥不要往心里去。太太那是急了呀,你不知道,她老人家已经急得有点神志不清了。”
南台只是点点头,“都是一家人,我不会放在心上,你回去告诉太太,请她宽心,等我洗漱过就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小厮接连提着热水进来,袖蕊见他忙着要洗澡,横竖走过这过场,就算大家面上过得去了,便坐也没说坐,告辞回去了。
南台这厢洗完澡换过衣裳,想着面上还是要敷衍,待往卢氏房中去,不想甫走出门,就撞上嫣儿急急忙忙走了来,“三爷,我们奶奶请您到坠月亭去。”
“坠月亭?到哪里去做什么?”
“您过去就知道了。”
坠月亭在二门外头,平日也不大有人专门到那里去闲坐,周围倒是栽着些杜鹃花,这时节也早谢了,一片花影不见。昨日下过雨,泥地松软,地上有好些腐败的落叶。袖蕊鸾喜还有些个下人围在一簇杜鹃前头,在看什么稀奇似的,南台走过去,原来西屏也在人堆里。
西屏一见他,就递了一把刀在他手上,刀把她用帕子包着,“三叔你看,这像不像杀死大爷的剔骨刀?”
此刀长短样式都和姜俞生的伤口出奇相似,刀刃上还沾着泥土和一点血迹。他翻着看了看,“二嫂哪里得来的?”
有个小厮忙站出来,“是我在这里挖出来的,才刚我来给这一片地除杂草,锄头刨着刨着就刨出这个来了,我听说杀死大爷的就是一把剔骨刀,又见上头带着血迹,所以就跑去回二奶奶了。”
那袖蕊道:“一定是那周童杀人后将凶器埋在了这里!怪道官府在附近街巷都找遍了也找不到。”
那夏烟道:“如今找到了,看他还怎么抵赖!”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咒骂声里,南台就着西屏的帕子小心把刀包裹起来,“我要回衙门和伤口仔细比对比对。”
西屏点点头:“你只管去,要是衙门里看见狸奴,就和他说一声。”
他一走,很快人群就散了,只剩西屏撩好裙子蹲下去看那块地。这坑刨得很浅,不过是闲挥两下花锄就能抛得出来,可见埋刀的人根本没想深藏它,甚至是盼着早点给人刨出来似的。
“二奶奶,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西屏正蹲在地上发呆,听见人喊,抬头一瞧,原来鸾喜和夏烟竟还没走,鸾喜关切地看着她,又看看那地,“是有哪里不对么?”
西屏心存疑虑,笑着答应,“没什么,我看看还没有埋什么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