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在书房里跟水溶打哈哈,甚是无趣的很。抬眼看见林琨立在下边,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来了兴致。含笑问道:“朕听说林家的新少主一回江南,便名声大振,不但替林家夺回了被远族人抢去的田地祖产,还替当地的百姓出了一口恶气?到底是个怎么回事,林琨你快跟朕说来听听。对了,朕不要听那些简单的叙述,要详之又详的,朕整日闷在皇宫里,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都快成了聋子和瞎子,这会儿你再敷衍朕,朕可不依你。”
林琨忙上前施礼,又陪笑道:“皇上可真是为难小的,哪能像他们说的那么玄乎呢,不过是仗着皇恩浩荡,不至于辱没祖宗罢了。”
“你这小子,真真不实诚,跟朕在这儿摆迷魂阵呢?”
“呃,林琨实在没什么可说的,那些事儿都不值一提。”林琨心道,开玩笑,您当我三岁小孩儿啊,您是天王老子,您要听故事我就得讲给你?不给点好处谁跟您浪费时间,我还要留着我的唾沫暖暖心呢。
“臭小子,别卖关子,你跟朕说实话,朕自然有好东西等着你。”皇上呵呵笑着,林琨这家伙的名声,他还是有几分耳闻的,只是平日里政务繁忙,没怎么跟这小子理论过,所以不怎么上道。
“皇上恕罪,琨儿怕那些糗事惹得父王发怒,皇上生气,回头得不到好东西,再生生的打一顿板子。嘿嘿……琨儿还是下去给皇上和父皇烧一壶好泉水来,烹茶要紧。”林琨心道,你虚晃一招,我就得中啊?也太小看我林琨了吧?好歹咱也是身价几千万的主儿了,说的不好听一点,您朝廷那点捐税还指望着咱呢,咱一个不高兴,您那日子多多少少就得吃紧吧?您还有心思上我们家听笑话?
“不如这样,你跟朕讲讲你在姑苏的趣事,朕嘛,自然也不好白听你的,若你果然有才华,朕还想把漕运这个块难啃的骨头交给你。当然,既然是骨头,上面自然带着肉,至于你能不能吃到嘴里,就看你的牙口如何了。”皇上笑笑,脸上也带着少有的一点奸诈。
漕运?虽然如今秩序败坏,江湖帮派众多,都想发漕运的财,所以京杭运河两边,光有名的帮派便是十来个,为此,朝廷那边的粮食运到北边,十有三四都会被这些帮派连抢带偷的给弄了去。朝廷连年整顿,但却不见效果。不过若真的整顿好了,这南本交通的要道,果然是个发财的好机会。
林琨心中的小算盘打的啪啪乱响,只一瞬间便算的清清楚楚——既然是发财的机会,那又岂能放弃?
“既然皇上一定要听,那琨儿就少不得说说,只是求父王别骂琨儿也就是了。”
“混小子,敢跟皇上吊胃口,我看你是活腻味了。”水溶适时的笑骂,给皇上争了面子,也给儿子一个台阶。
“儿子遵命。”林琨对着皇上和水溶再次施礼,然后款款站起,立在内书房里侃侃而谈。
原来当年林如海故去,黛玉尚小,一切后事都由贾琏帮着料理。贾琏原是个贪财好色之徒,原是贪恋着林家的家产,又急着把后事料理完毕好赶时间回京。所以当时便把林家的家产变卖,只留下祖上留下来祭祀供奉祖茔的田地留下来,托付给几个老家人。又请了林姓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族人帮忙照看。便带着黛玉回京。
后来那些远族人贪图林家祖茔附近的田地肥沃,变着法的拿自己的薄沙田来换。老家人自然不肯,但因家主都已经不在,小姐已经随着表兄进京,天高皇帝远的,没人能主事。况且那些远族人跟贾琏亦是在一处吃过酒的,自然知道贾家人不会闲着没事吃饱了撑的来姑苏为这等小事出头。于是勾结当地的官府,便强行把林家的祖茔附近三百多亩良田尽数霸占了去,把原来的老家人也变成了自己的下人,整日苛待责骂,没几年,十几个老家人便死的死亡的亡,只剩下一个硬骨头叫做林之儒的,年近五十,身子骨还算硬朗,一直忍气吞声的活着,每逢清明鬼节,都偷偷的去给林如海夫妇烧几张纸钱。平日里,林如海夫妇及祖先的坟墓许多年来竟无人照看。
后来水溶因公事去了一趟姑苏,曾经去林如海的坟上看过,但那族人似是早就听说了北静王要来,便屁颠屁颠的把那坟墓稍作休整,还派了两个家人守在那里,水溶到底是形色匆匆,只当是林如海死后,林家无人照看才落得如此地步,也没上心,只取了林如海的坟上土,给了守墓人一些银子,便着急走了。
谁知从那以后,那位族人便打着北静王府的幌子越发的放肆起来,当地的官府因怕得罪了北静王府,也不敢多管,竟然由着这厮在乡间田里欺男霸女,为所欲为了这几年。
林琨随着王沐晖南下,到了姑苏第一件事便是寻林家的老宅,然后便是给林如海上坟。林家的老宅很好找,王沐晖小时候便在那里长大,虽然后来随着父亲被林如海放出来,自行谋生,但却一直没离开林家的庇佑。老宅卖给了当地的一个行顾的盐商,王沐晖托当地的官员约见,谁知这位老盐商托病不见,让他的儿子出来见人。
这位顾盐商原祖上原是个屠户,后来从返私盐上攒了点家当,当初因嫉恨林如海查办私盐贩子的事情,所以林如海一死,他便不惜一切代价,借了些银子买下了林家的老宅,今日王沐晖以林家旧人的名义越这位顾盐商,他托大些,想着不过是林如海的旧仆,如今就算是做个小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便只叫儿子出来会面,也不过是给当地官府一个面子而已。
然这位顾公子原本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偏生一副附庸风雅的样子,前来赴约,咬文嚼字的掰扯了一回,林琨一说林家老宅子的事儿,这顾公子便把话题岔开,待到后来王沐晖不得不好言相劝,又许他可以多给银子,只要他家肯卖,多少银子都可以商量。
这位顾公子瞧着王沐晖不是生意人,林琨又是小孩子,便想吊吊二人的胃口,当即酒足饭饱之后,对边上的苏州城的府尹派来的师爷笑道:“既然两位贵客是京城来的,又安心要在姑苏扎根,那就急不得,不如咱们先把姑苏这地界上好玩的地方逛逛,两位贵客熟悉熟悉这老城的街道,再说宅子的事情也不迟。”
王沐晖不想多事,想着他也不过是想让自己多请他几日,或者去更好的酒肆,或者去青楼妓院喝花酒,这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反正林家也不缺这点银子。和和气气的把事儿办完了就好,回头别落下一个京官仗势欺人的口风儿,于是便点头应允了他。
当即王沐晖原不想让林琨跟着,想着他还是个孩子,出入花街柳巷,对修身养性不好,但又觉得自己对生意上的事情向来不感兴趣,林琨虽小,但察言观色,评估论价却十分的在行,少不得只好带着他,只悄声嘱咐道:“注意形象,莫要学坏,回头小心母妃家法伺候。”
林琨只神秘的笑笑,悄声说了句:舅父放心。便大摇大摆的跟着几人一起进了姑苏最富盛名的一家名曰含芳楼的青楼妓馆。
顾公子附庸风雅,一身青衫曳地,腰缠玲珑玉扣腰封,白玉环佩垂到腰下,石青色宫绦流苏随衣衫摇摆,手中一把乌骨水墨字画折扇,潇洒的走进含芳楼的大门,引得一众姑娘们纷纷上前,俯首弄姿,莺声燕语。
一阵看似风雅实则婬荡的调笑,顾公子选了几位绝色姑娘,叫了一桌丰盛的花酒,又转身招呼王沐晖三人入座。因心存讥讽,又遣了一个妖冶的女子坐到林琨面前招呼。
林琨心生厌恶,却又不好当面怎样,少不得忍着心中的恶心,同这位姑娘周旋。谁知这姑娘好像是得到了顾公子的密令,总是咬紧了林琨不放,只说些放荡的笑话来,招的顾公子和几个姑娘们开怀大笑。
王沐晖想要喝斥众人,却被林琨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给拦下。却见林琨执起酒壶,徐徐起身,走到顾公子跟前,使出他水家二公子林家少主那副迷死人不偿命的招牌式笑容,客气的说道:“小可初到宝地,真是大开眼界。今日对亏顾公子带着我们玩乐,小可才有此良机。来,小可给顾公子斟上一杯酒,权当是表示一下小可对顾公子的深深谢意。公子莫要推辞,一定要满饮此杯才好。”
顾公子身边的两名素衣美女早就被林琨这翩翩少年吸引,出身青楼的女子们,个个都有好眼力,这少年虽然年纪小,但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贵气,想来必是不凡之人,再加上这么迷人的笑脸,这两个有见识的女子早就被迷得七荤八素,于是忙在一边凑趣,劝着顾公子一定要多喝一杯。
顾公子也不客气,接了林琨手中的酒,便一扬脖子喝下去。
林琨趁势,给席间的几位绝色姑娘各斟满酒杯,几个女子自然也逃不过林琨的桃花眼,一起举杯满饮。
林琨满意的微笑,转身刚刚落座,便听到对面正搂着美女调笑的顾公子那里,“吱”的一声屁响,席间众人一怔,顾公子的脸便有些微红,但却不愿承认,只好硬着头皮调笑怀中的美女,笑道:“怎么,小美人,你们家妈妈还调教了你们这么一招不成?”
那妓女被顾公子如此调笑,虽然脸上有些下不来台,但干她们这一行的,自然都不敢违拗恩客的话,少不得白着脸,端了酒杯自罚一杯,又笑道:“不过是奴家怕平日里酒菜吃得多了,长一身肥肉,回头爷们嫌隙奴家腰身不好,妈妈便嘱咐那些厨子,悄悄的在我们用的汤里多放些东西罢了。如今倒是害的奴家在几位爷面洽出丑,少不得奴家自罚一杯……”话未说完,那位美女也禁不住“吥——”的一声,也放了一个响屁。
林琨只当没听见似的,依旧坐在那里看着手中玉白瓷杯里的琥珀色美酒。王沐晖却在一愣之后,想起了些什么,暗暗地瞥了林琨一眼,嘴角弯起一抹微笑,亦不多言。
此时顾公子不得不出来打圆场,便顺手在那女子的屁股上掐了一把,笑道:“真真很私人……”
“吥……”拐着弯儿的屁声,又长又响,还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顾公子屁股下的声音。此时众人皆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位陪同的师爷一个忍不住,笑喷了酒。顾公子的脸上便有些搁不住了,一边阴沉着脸瞪了几个女子一眼,一边拍开靠在怀里的美女,冷声道:“这就是你们含芳楼的规矩?是不是给我们吃的酒菜里也放了什么东西?叫你们……”话未说完,这位顾公子竟然那是屁声连连,索性不断气的放了起来。
林琨便用力一拍桌子,“啪!”的一声,把几个女子都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却见这位美少年剑眉微皱,沉声喝道:“把你们老鸨叫来!”
老鸨听见喝声,哪敢怠慢?就算不认识其中两位贵人似的陌生人,可这顾大公子她还是认识的呀,这可是姑苏城内有名的财神爷。于是忙扭着过于丰满的腰肢迈着小碎步匆匆赶来,满脸堆笑着问道:“这位小爷,您有什么吩咐?”
不待林琨说话,席间顾公子和几个妓女,一个个都是屁响连天,比过年放炮竹还热闹。这老鸨的脸真是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红红白白了几个来回,终于趁着一个间隙的空当,对着林琨和王沐晖一福身,尴尬的笑道:“这……这……真是对不住几位爷了,这……”
“亏你这儿还是姑苏城数一数二的温柔乡,原来竟是个臭屁乡?我们来这里,想着是左拥右抱,温香软玉的,没想到却给小爷我整了一群臭屁姑娘来!这是什么道理?”林琨连连拍桌子,一副大嗓门吆喝的整栋楼都能听得见。来这儿喝花酒的,都是些懒散好事之徒,此时听见这边一口一个臭屁,一声一个响屁的,便好奇的凑了过来,果然听见这边雅间里屁声连天,索性这些屁不怎么臭,不然的话,这热闹还真不好看下去。
顾公子不敢回头,只听见门口议论纷纷的声音里,十有八九都是相熟的,心想本公子长这么大,在这姑苏城里还没丢过这份脸,这该死的含芳楼,今儿到底是怎地了?
“罢了罢了,你这含芳楼今儿只改了名儿吧,以我瞧,干脆该做响屁楼好了,索性再叫上顾公子给您这儿多宣一下,小爷我保证您这儿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哪!”林琨说着,便摇着手中的折扇,皱着眉头,挤着鼻子,匆匆起身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嚷嚷:“老鸨,您这顿花酒的账可怎么算呢?你看小爷我这身衣服如今都被你这儿给熏的臭烘烘的,要不然这样,这花酒钱您也甭给我打折了,您就照我这身衣裳,快快的给我赔了来,还有那位大人和我舅舅,我们三人如今都没法出你这门儿了都!”
王沐晖强忍着爆笑,拉着那苏州府尹的师爷相继出门,跟在林琨身后,只看着小子如何玩下去。
那老鸨更是个有见识的,林琨身上这身锦袍,那可是秦淮河两岸的人基本都认识的料子,那可是贡品云锦缝制的衣服,别说如今老鸨是有钱没处买去,就是能弄来这云锦,她也不敢用啊,这云锦可是皇室专用的东西,每年产量有限,可是尽数都送进宫里去的,至于皇上再赏给谁,那可就不好说了。但这姑苏城的青楼妓馆里,是绝对占不到边的,平白无故弄了这衣裳来,明儿这含芳楼就得查封,不问个死罪,也是流放三千里,这可是不小的罪过。
实际上林琨身上的这身衣服,并不是真正的云锦,只不过是林家自己的织造坊,仿照云锦的织造工艺,另外织绣的一种锦缎罢了,看上去像是云锦,实际上云锦上的金线俱是真金,而林琨身上衣衫的金线乃是林琨从别处找的代用品——不是用不起金线,实在是嫌那金线织绣在衣衫上太重了,穿在身上像是铠甲一般,想林琨这样性格的人,是绝不会穿云锦这样的衣料做成的衣服的,这一点,王沐晖知道,北王府的人也知道,但这姑苏城里的老鸨却不知道。她只知道,如今这位小爷得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