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赵云惊呼,一把托住公孙越摔倒的身体。
一行人快马加鞭地往蓟县赶,可结果,公孙越依然死在了半途,在距离蓟县不到两日的路上。
赵云一面命人将其入殓,一面反倒放缓了赶路速度,彼时,心中的疑窦大盛。
公孙瓒遣公孙越结交袁术,无非是生怕袁术深恨自己,毕竟公孙瓒在劝阻刘虞之时,曾经说过袁公路已有反叛之心,只不过当时的刘虞听不进去罢了。
公孙瓒在刘虞处碰了壁,想到的自然是转身巴结袁术,所以,公孙越来了袁营,顺便建议袁术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扣下了刘虞之子,刘和的兵马。
然而,公孙瓒只猜到了一,没有猜到二。
袁术不仅要刘虞的兵,更要他公孙瓒和袁绍的。
可惜了公孙越,少不得就变成了炮灰。
而令赵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好不容易从袁营借机脱身,公孙越竟然还是没能逃脱被谋害的结局。
雷薄的义释,赵云相信即便孙坚另有安排,也决计不会这么快。
所以……
赵云想起郭嘉口中的那位“主公”,他知道这人所说的人,决计不会是公孙瓒。
蓟县的城门已在眼前,赵云已让人入城通报公孙瓒。
郭嘉牵着马,堕在最后,一人一马,默默地跟着。
那日之后,他和赵云像是突然生分了一般,赵云一路上都焦头烂额地忙着照顾公孙越,而他,则和那些义从一样,朝起晚宿。
除了每晚的帐内,赵云依然会替他把暖炉生足,他自己却不曾回过帐内一次。
郭嘉的营帐要比其他人的暖和许多,可是,再厚的被褥,夜里生冷,他依然是冻得只能蜷缩起身子,簌簌战栗。
城门内突然一阵喧哗,当先望见公孙瓒匆匆而来,满脸怒容,双目似燃着火气,一根马鞭甩得“啪啪”作响。
“啪!”
一鞭猛地抽在赵云的肩胛上,赵云的身子微微晃了一晃,又毅然挺直了腰背。
公孙瓒勃然大怒:“赵子龙!出发之前,我是如何交代你的!就算你死了!也要把他给我活着送回来!可现在呢!现在你倒是安安稳稳地竖着,横着的人居然是他!赵子龙,你竟然还有胆敢回来!”
赵云一拂衣摆,跪了下来:“属下未能保护好公孙将军,甘愿受罚。”
他这厢跪下,队伍后的郭嘉却是不由得攥紧了手。
“罚?罚!哼!罚你去陪葬,如何?”公孙瓒斜睨着眼,阴狠的眼神一一落在赵云身后的那群士兵的身上,残兵败将,个个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
公孙瓒:“你去领了军棍,其余人……护主不力,斩!”
郭嘉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天边的流云,瞬息,已是万变。
赵云单膝跪在郡府的大门前,来来往往的人,经过他的人,就像避讳瘟疫似的,离他远远的,绕道而行。
前一刻还昭昭的青空,下一刻,淅淅沥沥地飘起雨来。
赵云受完了杖责,便直接来了这里,监斩官在等时辰,而他,在等公孙瓒的回心转意。
忽然消失的雨水,赵云转头,却见一女子笑盈盈地站在他的身边,一把油纸伞挡在了他的身上,遮住了雨幕。
“子龙,下雨了,你回去吧。”公孙莞劝他道。
赵云只瞧了她一眼,仍旧跪得纹丝不动。
公孙莞推了他一把:“赵子龙,就算你在这里跪死了,也没用啊,父亲是不会回心转意的。”
赵云不理会她。
公孙莞又嘀嘀咕咕地念叨了他一番,陪着站了片刻,还是抵不住冷风冷雨。
“你要跪,就跪个够吧。”
女子啐了口,把伞愤愤地扔在了地上,飞也似地跑进了屋子。
与此同时,街巷的拐角处,一道月白的身影隐去,手中似还提着一把伞。
这绵绵不绝的雨水,仿佛在考验着赵云的毅力,时断时续,湿冷的寒气从膝盖钻入身体,如细碎的刀刃,一片一片地研磨进血骨。
赵云重重地吸了口气,就像是要把这抹寒冷挤出体外。
“嘎吱。”
大门打开,走出一人,脸上闪过刹那的阴晴,跟着换上一张讶异的表情道。
“哎?子龙,你怎么还在这里?”
“士起,不知主公可愿见我了?”赵云道。
关靖一怔,方才自己来时,赵云的确托他代为转告公孙瓒,只是,自己又不是傻子,和赵云一根筋的性子,他是做不来的。
公孙瓒如今正在气头上,关靖可还没升华到想要引颈就戮的大无畏精神。
那几个区区吏兵,和他关靖,有什么关系。
关靖咳了两下:“子龙,我劝了主公许久,奈何主公意已决,谁人都说不动啊。”他顿了顿,“子龙,靖劝你,不如还去刑场,替那些弟兄好生收殓吧,这会儿,时辰该是也差不多了。”
赵云愕然抬头,面上顿时煞白。
雨水冲刷着地上的血迹,空气里,还弥散着淡去的血腥。
郭嘉撑着伞,看着那一具具的尸体被搬在一旁,双眸空洞得,似将生机都一并抹去了。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清晰,郭嘉轻声开口道:“这就是公孙瓒。”
赵云走近他身边,一声一声的呼吸,很重很重。
足足一月,徐路本来已经打算,拖着程亦跑路了,还好在程亦的坚持下,又多等了几天。
赵云那日回来之后,便发起高烧。
从袁营脱困,到半路遇袭,到了蓟县,不由分说得领了一顿打,又在雨里淋了这么久,而更甚的,却是心魔。
亲眼见着那些死里逃生的兵士,结果却死在了自家人的刀下。
身心俱疲。
那夜,赵云烧得迷迷糊糊,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抓着郭嘉的手,抓在自己的掌心,滚烫的掌中,覆着郭嘉温凉的指尖。
赵云闭着眼睛,含含糊糊地问他,主公是谁?
绫罗帐,吹皱起一室的低诉。
奉孝,你又究竟是何人?
为何云会觉得,你我曾经相识?
就好像,相识了很久,很久……
久到此生都不够……
郭嘉被赵云握着的手,却是越来越烫,从掌心蔓延的温度,却在霎时灼热了他的脸庞。
目色如水,染了汁墨,一笔一笔,临摹着赵云英俊的五官。
初平三年,冬雪开始渐渐消融。
徐路在这个冬天里,一直担忧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公孙家的四小姐,仍旧时不时地出现在赵府,可却没有再提过成亲一事,只是霸道地拖着赵云陪她。
徐路捡着一日,偷偷问郭嘉:“四小姐是得了失忆症么?”
郭嘉笑着,弹了他一脑门:“是公孙瓒得了失忆症。”
郭嘉晃着晃着走开了。
“开春了呀,磐河上的雪也该化了啊。”
徐路茫茫然地呆在院子中,院子里的一株桃树上,沾染了些冬末的阳光,徐路好像觉得看到了一点新生的嫩芽。
徐路揉揉眼睛,甩了甩脑袋,想着,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赵云将公孙莞送回府邸,公孙莞却是赖在了门口,不肯进去。
突然红了双眼,眼底聚起一层水汽,泪眼婆娑地望着赵云:“子龙,我父亲他……他……说我……我不要再想着……嫁给你了……呜呜……”
赵云心中倒是暗暗松了口气,可眼前的女子梨花带雨,他也只得忍下心情,出言安慰:“云不过一介武夫,四小姐该当有更好的归宿。”
他不说还好,说完了,公孙莞哭得更厉害了。
不管赵云怎么劝说,她眼泪就像决了堤的洪水,赵云头大了。
赵云带着一肩头的湿意回到府里,程亦和徐路围了上去,在他身边兜了几圈。
程亦:“赵哥,你伤害了一个女子的心……”
徐路:“赵哥,先生说你的这朵桃花……谢了。”
赵云扬眉,望见远方缓步走近的人影,忽而笑道:“那先生有没有说,何时再帮我种上一棵?”
徐路疑惑:“种什么?”
郭嘉走近几人,浅浅一笑:“子龙就这么想惹桃花?”
“若是奉孝种的,云自然愿惹。”
郭嘉失笑。
日头洒下,青石板上,裁剪出两人修长的身影,错位而站的两人,却在影中,比肩而立。阴影相融,有如手牵着手。
郭嘉扶着额,叹了叹:“子龙,此战须当小心。”
赵云上前,这下是当真握住了他的手。
“好。”
作者有话要说:某作:春天到了,该种桃花了~一朵~两朵~三朵~真是桃花朵朵开~~(≧▽≦)/
闹钟:梦你麻痹,起来码字!
某作:/(ㄒoㄒ)/桃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第12章磐河水染界桥血
去年冬末,公孙越身死。公孙瓒只道:“吾弟之死,祸起于袁绍!”
遂举兵三万,以彪悍凌厉的攻势,一路南下夺城,攻势愈演愈烈,从冬岁到今年开春,几乎横扫了幽冀两州。
声名赫赫,威震了整河北。
郭嘉陪着赵云,勒马停驻在磐河边。
河海涛涛,不如对岸袁绍大营的皂旗烈烈。
郭嘉竭力回忆着上一世,这一场旷世之战。
可惜,那时的自己,不在袁营,不在曹营,不知道隐遁到了何地,只记得史官笔下,寥寥数笔。
界桥之战,袁本初以少胜多。
公孙瓒的白马义从,一战覆灭。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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