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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1 / 1)

南城的夏天仿佛是没完的,即便已经进入十月,秋老虎却没有丝毫离去的迹象,纪筝早晨醒来,拉开窗帘,望着外头明晃晃的太阳,岿然不动的树叶仿佛也被晒蔫巴了一般。

室内温度自然是凉滋滋的,空调始终不疾不徐运转着,送来舒适的凉风。

她胃口不太好,在早餐的饭桌上咬着牛奶吸管,对其他餐食都索然无味。

负责照顾起居的陈阿姨关心:「是不合胃口吗?想吃什么我明天换。」

纪筝摇摇头:「没有,是天气热。」

也不隻是因为天气热,更多一层的原因也许是因为周司惟已经出差许久了。

掰着指头算,接近小半个月。

他人在国外,时差颠倒,纪筝工作也忙,二人连打电话的时候都寥寥。

习惯了早晚都黏在一起的生活,骤然分开,总觉得空落落的。

纪筝支着脸,望着外头院子里开败了的蔷薇,可算体会到瞭望眼欲穿是什么感受。

这次的合作重要,周司惟从上次接了电话之后就在忙,常常在公司待到深夜。

隻是有一次回来之后,看到她在客厅裏看着电视等他,眼睛都熬红了还在百无聊赖地换着电视节目,止不住地打哈欠。

纪筝听到开门声,扭头看到他,一喜,困意都消了几分,从沙发上跳下去。

周司惟连外套都没来得及脱,迎上去把人抱起来,心疼地亲亲眼角:「怎么不去睡觉。」

「等你啊。」她嗓音也带着深夜特有的困倦,像咕噜咕噜煮着的一锅牛奶燕麦粥,抬手去帮他松领带。

这么一解两解,纪筝看着他眼下淡淡的乌青,忍不住伸手抚上去:「好累啊周司惟。」

「就这阵子,」周司惟把她抱回床上,拉上被子,俯身吻她,眉眼的疲色逐渐被温柔取代:「等忙完了,你休个年假,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你会有时间吗?」纪筝陷进柔软的枕头里,一时眼皮沉沉。

「有,」他说:「想去哪都行。」

白手起家,短短几年成为行业鰲头,又岂是努力可以做到,更远非外人看到的光鲜亮丽。

所以他出差,纪筝也是儘量控制自己不发信息打扰他,下班之后自己在家练练舞,正好等他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十一月来临的时候,南城终于下了第一场秋雨,洗去长夏的燥热,凉秋姑娘的脚步终于姗姗来迟。

彼时是周末,纪筝在客厅的窗户下练舞,满头薄汗,停下去看,从窗子里投进细细的雨丝,清凉舒适。

她忍不住把窗户开得更大了些,任凉意吹拂脸颊。

这样贪凉的后果就是当晚便觉得鼻子不通气,一个劲地流鼻涕,周司惟打来电话,她的声音也是嗡嗡的。

他察觉出来,问她是不是感冒了。

纪筝抱着杯热水,头昏昏沉沉,人一生病就变得娇气,却还顾念着不让他担心,委委屈屈地隻说了一句话:

周司惟,南城下雨了。

后面那句,我想你了,终归是没有说出来。

周司惟顿一顿,远隔千裏之外,心软地一塌糊涂。

往前半生,孤身一人,无人惦记也无人牵挂,如今无论身在何处,却总有个人沉甸甸地放在心里。

互相记挂。

他站在酒店窗前,此时国内夜里接近十一点,纽约却是朝阳初升。

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归心似箭。

纪筝那点敏感的小委屈在睡了一觉后已经消失许多,回忆起昨晚,她想了想,重新拍了张活力满满的自拍发过去,告诉周司惟自己很好,不用担心。

拍完之后,喝了感冒药,拎着包去上班。

一场秋雨一场凉,气温骤然下降几度,纪筝到办公室,发现疏云也在一个喷嚏接一个。

「这还挺好,」她往乐观了想:「咱俩也不用怕谁传染谁了。」

疏云揉揉鼻子,猛灌一大杯热水。

感冒这种病,吃不吃药,严重到顶峰之后它慢慢自己就会好,纪筝便是在第三天的时候头晕到影响正常思考,喝了药也困,于是请了半天假回家睡觉。

她睡得昏昏沉沉,恍惚间好像觉得床榻一侧微微陷下去,有温柔清凉的吻落在额间。

眼皮实在沉,纪筝没醒过来,再睁眼的时候,窗外夜晚已将暮色完全覆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

床头隻点着一盏睡眠灯,卧室内安安静静,铺天盖地的孤独与空寂感几乎将她吞没。

银杏叶被雨水打湿,一两片飘下来,纪筝揉揉额头,除去心里低落外,这么一觉下来身体倒是轻鬆了不少。

她点开灯,想进卧室洗一洗睡出的一身粘腻。

洗完澡,这段时间家里没人,她习惯了隻裹着浴巾出来,头髮湿哒哒地披在身后,水滴没入毛巾裏。

是以听到脚步声的时候,纪筝心里有一丝的慌乱。

在她还来不及细细思考的时候,卧室门已经被打开,思念了多日的人突然出现,一身深灰色的家居服,宽肩长腿,挺拔舒适。

周司惟稍稍意外。

他下午回来时,她还在睡,便没打扰。现在是想上来叫醒她吃饭。

隻是没想到这姑娘手脚麻利,自己起来还洗了个澡,浴巾裹着锁骨以下的地方,一身肌肤泛着珍珠白的光泽,湿发贴进月牙般凹陷的地方。

或许是还没反应过来,看向他的眼神,满是茫然和无辜。

周司惟笑,转身从衣帽间里拿了个干净的毛巾,走过去把她贴身的湿头髮拢起来擦:「怎么傻了?」

纪筝确实是愣了几秒,回想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的,半秒后,她回过神来,如果这是真的,那刚才睡觉时来她枕边的人,也是周司惟。

她揉揉眼,瞬间笑得十分灿烂,顾不得头髮与浴巾,张开手去抱他:「你回来啦!」

甜橙味的沐浴露气息袭满身,周司惟弯腰方便她搂上脖子,一边扶着她的肩,偏头吻过去。

多日不见,她唇齿间的香气依旧如旧。

顾忌着纪筝还生着病,周司惟隻是浅尝辄止,手在她后背把微乱的浴巾重新掖好:「乖,先去穿衣服。」

纪筝恋恋不舍,用指腹抚过他的眉骨,走之前,转身再看一眼。

换完衣服出来,周司惟倒了一杯热水和药放在茶几上,招招手让她过来。

纪筝的注意力放在了旁边的东西上,很大的一个方形盒子,繫着漂亮的粉色蝴蝶结缎带。

一走过去,被周司惟托着腰抱到腿上。

背后摩擦过他胸膛,惹人神经发麻。

「那是给我的礼物吗?」吃了药,纪筝迫不及待。

「一些小玩意。」周司惟插上吹风机,撩起她的头髮细细吹干。

她拆开缎带,的确都是一些很特别的,可以称之为艺术品的小东西,譬如微建筑形式的小夜灯,里面的雕刻别有洞天,颇有核舟记的精緻之感。

还有復古的桌面时钟,花纹独特的一整套小盘子,个个用牛皮纸袋包装,精緻又别出心裁。

望着这些礼物,欣喜之余,纪筝忽然想到,自己准备给周司惟的「礼物舞蹈」错过了最佳时机。

都怪这个人悄无声息回来。

不过,马上到他生日,那时想必也可以。

她胡思乱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司惟已经停下了吹风机,目光从她伶仃的肩胛骨往上移,定格在脸颊。

「瘦了,」他摩挲她手腕,拉回纪筝的注意力:「又不好好吃饭。」

前段时间好不容易养的一点肉,又全瘦没了。

纪筝转身,对上他的目光,睫毛一眨:「我这叫,为伊消得人憔悴。」

周司惟抚着她的脸,笑:「那也该是我憔悴。」

「所以你想我了吗?」她凑过去,亲他下巴,低问。

「日思夜想。」周司惟抱着人从沙发上起身,顺手关掉了灯,隻余床头兔子形状的夜灯。

昏黄的灯光配着雨声,纪筝钻到周司惟怀里,方才醒来的空寂感已经荡然无存,被填充得满满当当。

久别重逢,其实也算不上久,可总叫人觉得,如此难熬。

她还生着病,周司惟没有要占便宜的想法,隻是轻揉着她指尖,听她低低柔柔说着这段时间的生活琐事。

譬如家里的洗护用品用完了,她买了新的,味道很好闻。秋雨之后,院子里的花败了大败,都不好看了。

这样细碎的声音,好像春日的柳絮,无孔不入地把他心房塞满。

让他往后再不用隻身夜行。

纪筝下午睡足了觉,现在精神奕奕,并不觉得困,反而是怕周司惟累,说了一会儿话后便主动去关檯灯:「坐飞机很累吧,快睡觉。」

周司惟把人抱进怀里,下巴抵着她髮丝,耳边是窗外雨声潺潺,诉说秋的到来。

隻有月光浮动的房间里,纪筝眨着清明的大眼睛,伸出手,从他的眉骨往下滑。

「周司惟。」

「嗯?」他睁开眼,捉住她的手。

「你会觉得我太黏人吗?」

指尖被他放到唇边亲了一下,周司惟在淡淡月光下笑起来。

「我恨不得你每时每刻都在我身边。」

即便知道他的回答,纪筝每次听到,仍旧会觉得心里满满当当。

她盈盈地看过去,仰头,主动吻他下巴。

周司惟今年27岁,年轻又英俊的年龄,偏又身居高位洁身自好。

很多很多次,纪筝都会想,如果他们当初没有分手呢,能不能撑过几年异国恋,归来仍旧如此。

还是,会在漫长的距离裏把爱意消磨殆尽。

没人能告诉她答案,世界上永远是没有如果的,现在每一分的时日,都是无数个选择造就了。

她唯一可惜的是,缺失了周司惟最意气风发的六年。

不过还好,还有未来。

到十一月中旬,周司惟生日这天,纪筝特意早早回家,将自己的布置尽数放出来。

周司惟因为公司事情比她迟一点才到,在门外看到客厅灯没开时便皱眉。

窗帘是薄薄的月色纱,被风吹起来,隐隐透出几分烛光。

他没注意到这细节,直接打开门。

车钥匙放到玄关上,他的动作一顿,缓缓将大衣挂到门边衣架。

一室烛光摇曳,月白色的蜡烛围成一圈,灯火轻盪的中央,一架古筝琴弦被纤纤素手拨动。

周司惟的记忆一下子回到那个冬天。

元旦晚会的台上,她也是这样坐在台上,弹着雅乐。而他靠墙站在角落,无光的地方,一言不发看着聚光灯下的人。

那时何曾想过有今日,满心所求,隻是觉得,看她一眼,知她平安喜乐就好。

后来每一次的交集,她落到他身上的每一束目光,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恩赐。

纪筝弹得是一曲《凤求凰》,她抬起目光,一边动琴弦,一边弯唇看向他。

一曲终了,她起身,脚腕上的铃铛随声而动,在曳地的纱裙下若隐若现。

浅蓝色的纱衣穿在印花吊带外,下身是渐变的莲波花纹裙。

一步一声,仿若天籁,每一声都敲进周司惟的灵魂之上。

纪筝脖颈微扬,在月色与烛火的光芒下开始起舞,一举一动都空灵动人。

开车回家的路上,周司惟还在想,今夜繁星无月,现在看来,月亮是落到了室内。

更甚者,向他一步一步走过来。

她脸上挂着倾城绝艷的笑容,专门画了眉与眼,潋滟动人,细白的指来勾他的领带。

「周司惟,」纪筝借力靠近,踮脚:「生日快乐。」

一曲一舞,是她送的两件礼物。

周司惟喉结轻滚,低下头,指腹停在她脸颊:「第三件呢?」

她带着他的手,去勾腰间的纱带,眼波流转:「你猜。」

稍一用力,薄薄的纱裙便落地。

纪筝攀上他的肩,在一步步被抱上楼的途中,眉眼弯弯,吐气如兰:「你开心吗?」

周司惟抱着她的力道不轻,低眸,嗯了一声。

放下窗帘之时,他在她耳边轻声,又夹着无限的念与欲:「你是我的。」

她闭上眼,回应绵长的吻,稍一睁眼:「我是你的。」

连月光都不在,感官变得敏锐,她任由支配。

原本系腰的轻纱,被用来蒙在眼上,结轻轻地打在脑后。

纪筝原本以为,她见过周司惟的很多面,也足够了解,可直到这个夜晚,她的灵魂一次次被揉碎,感官几乎接近疯狂的时候,才在迷乱间陡然想起从前。

想起大学时,周司惟发烧的那个夜晚,体温与情绪一同攀升,几乎想要把她,镌刻进生命的力度。

今夜本就无星,纪筝在雾气蒸腾的浴室向外看,发现天上星子不知何时已经黯淡了下来。

她动了动指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方才的某一刻,她怀疑自己被分离成一片一片。

「周司惟。」

「嗯。」抱着她走回卧室的男人眉眼慵懒,应了一声。

「生日快乐。」虽然纪筝也不知道生日是不是已经过去。

她嗓音喑哑,还带着抽噎过后的一点点哭声,明明委屈地不得了,还是执着地再说一遍生日快乐。

仿佛要尽职尽责,为他过好这个生日。

周司惟忽然笑起来,把人放回床上,枕边还有浅蓝色的丝带,上面染满了她的泪痕。

纪筝目光瞥到,顿时羞愧难当,把脸埋进枕间,胡乱地把它扔下去。

他把她的脸掰出来,俯首轻吻:「怎么想起来的。」

纪筝偏头避他的吻,低声嘀咕:「以前不是答应过你的……」

周司惟一怔,没想到当时一说,她记了这么多年。

纪筝倒宁愿自己不记得。

为了一句虚无的承诺,差点把自己整个人搭进去。

好好买个蛋糕过生日不好吗,她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送命的事。

周司惟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捏着她手腕轻揉:「很美。」

纪筝都没有力气反抗,任他把自己抱进怀里:「我当然知道。」

周司惟目光越过她,落到地上的一团薄纱上。

纪筝也看过去:「撕坏了。」

她随即转过脸来,有气无力地凶巴巴:「你要赔。」

「好。」他一口应下。

「赔十件,」纪筝觉得不甘。

周司惟笑起来,目光缱绻:「赔一百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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