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有谁呢?
他叫“娘娘——”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澂州口音,带着一丝的柔腻,浓情低转,千丝万缕,教她如何能轻易割舍。
她仰着头,倘是他如此这般日复一日地唤她,只怕就算让她踏此世界为亿亿白骨,她也宁可一叶障目,心甘情愿。
李柔风冰凉的手指去摸她的脸庞,摸得一手漉湿,夜风一吹,手上泪化风露,凉意从掌心一直沁到心里。他的手僵在半空,低唤一声:“娘娘——”
抱鸡娘娘道:“你别叫了。”
李柔风苦苦一笑,道:“娘娘,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信了,对不对?”
他道:“上一回,我说只要你助我去给范世叔送信,便从此伴你左右;这一次,倘若再求你去找杨燈探出萧焉所在,我是真心实意愿意同你一起,你一定觉得我得寸进尺,是以情相挟、朝三暮四的小人,是不是?”
抱鸡娘娘干干冷冷道:“你何时许诺过要追随我左右?我为何不记得?”
李柔风怔住,她这是何意?眼中的金焰依然招摇,怀中的人却倦然而脆弱,似有一种摒弃自己的冷酷决心。她动了一下,有要走的意思,他下意识地将她细如秋苇的腰紧紧箍住,心中忧虑不知起于何方,却隐约已经分不出到底是为了恳求她再帮他一次,还是纯粹的为了挽留怀中的这个人。
他冰凉的面庞贴住她的鬓发,有一些什么异样的发现。
他道:“娘娘,你身上为何有其他阴间人的味道?”
抱鸡娘娘不回答他,淡淡道:“李柔风,倘若救萧焉,得让你死,你铁定是愿意的,对么?”
李柔风登时愣在原地。
抱鸡娘娘见他哑然无言,嘴角挑起无声而嘲讽的笑,道:“我这个人,到底喜新厌旧。”说罢,挣开他,径自走向房中。
她这一番话,说得不怎么直白,绕了个大弯子。那一团火烧得不怎么健旺,恹恹地向外漂着火星子,金灿灿的,让他想起蒲公英,结出种子来,风一吹就散。
喜新厌旧么?今夜,她只怕句句话都是假。
李柔风想,他怎么会死,只要有她在,阴间人不老不灭不死。萧焉他无论如何都要救,可承诺给她的,他也一定会做到。
房中,张翠娥拆去头上的簪子,把扎得紧紧的长发放了下来,又摘掉了耳环和铃子。李柔风听见她一边梳头一边低低地哼着歌,调子是澂州那边嫁新娘的调子,话却南腔北调,鱼龙混杂。他勉强辨出她在唱:
“大郎君是只鸡,二郎君是个人,三郎君是个鬼。六道轮回,因缘合会……进地狱活受罪,嫁神仙尝山珍吃海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