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太子如今是皇上了,有些事便不如以前那般方便了。
而且,兵部和地方各节度使也是千丝万缕的关系,否则,太上皇也不会把上官峰调回京中了。
“是,可有不妥,请岳父指点?”赵恒态度十分谦虚。
大概是往事印象太深,摆不起皇上的谱,而且,陆伯山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此事。
“倒也无不妥,大齐开国之初,顾家身先士卒,劳苦功高,太祖亲赐大将军府,封顾家先祖为大将军,掌天下兵马,皇上为顾家旧案平反,倒是凝聚不少人心,可皇上此举等同于取消节度使,便是他们再如何同情顾家军遭遇,可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只怕……”陆伯山没有再往下说。
节度使势力和陆家军,傅家军不同,傅家守着西北二十多年,边关时不时便有战事,战时上阵,闲时种地,过的是苦日子。
陆家军是皇上指哪打哪,处境比傅家军好些,但也是四处征战,不白吃朝廷派发的军粮。
唯独节度使兵力,这几十年没什么战事,他们每年最大的阵仗就是地方剿匪,剿匪一次朝廷还得贴银子,一年剿个几次,那些银子都落进自己口袋了。
舒服日子过惯了,谁想过看人脸色的日子?
陆伯山猜到赵恒登基后在朝堂上会有大动作,他以为他会先整顿文官,毕竟,这些年大齐武将凋零,文官向来高人一等,在朝堂上底气十足,连武将调动这种事他们都敢指手画脚。
可没想到他最先动的是军队,还是如此大的动作。
“岳父可是听说了什么?”赵恒看向陆伯山。
眼神冰清玉润,不同于帝王该有的霸气和阴鸷,反倒少年气十足,有种让人坦诚以待的力量。
陆伯山摇头:“臣一路着急回京,倒是并未听说什么。”
陆伯山着急回京,一则担心女儿,再则便是担心赵恒安危。
他如今和瑶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这个皇帝坐不下去了,瑶儿一样有危险。
真是个冤家,早说不要把女儿嫁到皇家,如今除了拼死护着,也没别的办法了。
虽然说节度使这些年大多都养成了酒囊饭袋,但也不乏有野心的,若是他们一个两个的联合起来,对付起来也不容易。
毕竟,他新帝继位,朝纲尚不稳。
一臂之力
“朕知道此事会引来他们不满,可朕不能看着边关打仗的将士饿着肚子,他们却吃着朝廷粮饷,尸位素餐,朕绝不姑息。”赵恒语气坚定。
他在河东道收集陶刺史罪证时便有了取消节度使兵权的想法,只是,那时他尚是太子,地方节度使兵马大多都是父皇的人,他没有能力和精力一下子肃清这些蛀虫。
回京后,他派人出京秘密调查,大多节度使这些年养尊处优,军法不严,军纪散漫,军容不整。
甚至由于士兵员额总数庞大,而且时常会因为战争、逃亡等原因产生变动,再加上地方节度使军权相对独立,朝廷难以监管、核查,吃空饷情况尤其严重。
而这些节度使大多都是太上皇倚重的人,甚至,有几个节度使是之前王府幕僚出身根本不懂领兵布阵。
他们的任务是替大齐好好训练管理这些兵马,志在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可他们辜负了朝廷,更辜负了百姓每年辛辛苦苦交上的赋税。
陆伯山看着自己眼前的年轻人,飒飒英朗,眉如墨画,眼神定定的看着他,神色坦荡,傲骨铮铮,让人不得不信服。
他十四岁随父上战场,历经两任皇帝,伴驾多年,不得不说,赵恒的确不一样。
他说的没错跗骨之蛆就该挥刀除之,而不是一味的消炎止痛,去除才是根本。
陆伯山起身,拱手一揖到底:“臣愿做先行官助皇上一臂之力。”
他是掌着陆家军的平宁侯,又是皇后之父,整个朝堂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陆瑶没有说话,定定的看着父亲,眼圈迅速红了。
她知道,她阻止不了,她亦知道,这个先行官有多危险。
一个不好,腹背受敌,既讨不了皇上的好,还得罪了那些节度使,将来若出事,他第一个要被问罪。
爹爹是替顾家打头阵,是替顾家挡刀,更确切的说是替赵恒和她。
赵恒也愣了,其实他也一直在想这个人选,他想派昭华去,但昭华又太过年轻。
也考虑过曾江,可曾江的功夫比起昭华差了不少,若有危险,他恐难以自保,若出意外,他不好交代。
说实话,陆伯山的确是最适合的人选,
他战功赫赫,单论资历这些人都比不过,再加上他是侯爷,官职比他们高,多年在战场上浸淫的杀伐决断之气对他们也是震慑。
“此事不急,容朕考虑。”赵恒敷衍道。
便是陆伯山有千万个条件合适,他也不能答应。
他是窈窈的父亲,他答应过窈窈,替她护好陆家,他不能让他冒险。
陆伯山却并起身,反倒跪了下来:“臣求皇上成全。”
他费了老劲的从江南赶回来,其实就是这件事。
赵恒刚继位,朝堂上那帮老臣面上一套心里一套,赵恒做事又是大开大合,很容易被人钻了空子。
若是有人趁此发难,他的瑶儿怎么办?陆家和皇家已经是一条船上绑着的。
再说,身为大齐将领,该他出头的事,他也必须去做。
“爹爹。”陆瑶也起身,要去扶,陆伯山却不肯,抬头看着陆瑶:“瑶儿,抛却父女身份,你平心而论,爹爹是否是最合适人选。”
陆瑶嗓子发紧,久久才挤出一个字:“是!”
顾丰生不在京中,爹爹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皇上,除了臣你可有其他人选?”
“……”
“皇上,你是天子,而这事必须要有一个人去做。”
陆伯山今日恳求也有他的私心,他在府中养伤之时的确萌生过退意,可当重新上了战场,心境便截然不同。
作为将士效忠君王,保护百姓是他的职责,作为家主保护妻女亦是他职责所在,他怎能将陆家的重担压在玉庭和瑶儿身上,那样他未免也太自私了。
……
陆伯山回到家中时,天色已暗,陆夫人在屋里翘首以待。
从外面回来,带着夜的凉意:“夫人,我回来了。”
陆夫人其实已经听小厮说过,夫君并无受伤,可她见不到人,这一颗心仍是七上八下。
陆伯山目光有些躲闪,夫妻多年,陆夫人自然看出了夫君的不妥。
“出了何事,可是瑶儿?”陆夫人担忧道。
“不是,瑶儿很好,是我,是我的事……”陆伯山表情有些赧然,不知如何开口。
他对她食言太多次了,没脸了。
从年轻时便许她的岁月静好,如今人生过了大半,仍不能让她安稳。
陆夫人愣在那里,两人谁都没有开口,房间里一片安静,但安静中流淌着的是默契。
陆夫人终是笑着看向他:“又要出征了?这次去哪里,我给你收拾行装。”
“夫人……”
陆夫人背过身去,迅速的擦了擦眼中的眼泪。
如今也没有人能逼他上战场,除非是他自己。
她也不必问他为什么,问就是为了大齐,为了百姓。
谁让她不管年轻还是现在都喜欢他这种,这种……活该单身一辈子的呢。
陆伯山上前抱住陆夫人:“不用着急收拾行装,具体日子还未定下,对不起,淑兰……”
陆夫人眼泪已经擦干,故作坚强道:“反正我是管不了你,你爱如何如何,等以后儿子不认得你,让你后悔流泪去。”
“夫人说笑,儿子怎会不认得我,等他长大我还要教他骑马射箭……”陆伯山说着好话哄陆夫人开心。
其实,陆夫人也是嘴上犟,家里的事他事事听她的,可唯独出征这事,便是她再如何也动摇不了他分毫,这些年,她早习惯了。
年轻的时候都熬过来了,更何况如今有儿有女,有了寄托。
……
陆瑾悄悄的站在门外,把里面的话听了个清楚,爹爹这是又要丢下她们出京了吗?
若她是男儿就好了,可以跟着爹爹,保护爹爹,这样娘亲就不会担心的掉眼泪了。
陆瑾没有推门进去,闷声不响的回了自己院子,连秋菊问她出了何事她都不说,只说自己累了,想早些休息,让人别打扰她。
秋菊是个憨傻的,一贯被陆瑾糊弄惯了,点头,觉得小姐上了一天学堂的确是累了,夫子留的课业太多了。
秋月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要不要回禀夫人。
夫人跑了
郁郁寡欢了一日的陆瑾第二日又是活力满满了,秋月这才放心,看来,是她多心了,小姐就是孩子脾气。
国子监有膳房,大多学生中午都不回府用膳,来回路上折腾,在学舍倒是可以休息会儿。
中午散了学,陆瑾没有回去学舍,也没有去膳房,而是去了魏铭的院子。
虽然国子监内学生身份一律平等,可陆瑾是皇后娘娘嫡亲妹妹,而且,魏祭酒也说过,由着她,于是,陆瑾便在这里来去自如了。
陆瑾一手托腮,趴在魏铭的书桌上,叫了声:“祭酒。”
在国子监内陆瑾也和其他人一般唤他祭酒。不过,她这声祭酒声音拖的长长的,和旁人不同,带着小女孩的娇娇之气。
“怎么了?”魏铭倒是耐心,不过并没有停下手中的笔。
“我爹爹又要出京了,很危险,我想和他一起。”魏铭手中的笔顿了下道:“胡闹。”难得的严肃。
“可娘很担心,我不想娘难过,我想保护爹爹。”
“你还小,这不是你这个年纪该做的事。”魏铭对女子并无偏见,而且,他十分认同前朝女子可以入朝为官的观点。
有许多事,女子可以做的比男子更好,所以,他并没有因为陆瑾是女子而否定她的想法。
“我不小了,我可以。”陆瑾很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