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恒想要替代郭家,就要先把他这里的路铺平了。
庞宇笑了笑,“傅公子如此大手笔,下官也该有所回报。下官有一句话要提醒公子。”
庞宇话说到这里左右看了眼才开口道:“公子可能会有危险,恐危及性命。”
赵恒闻言兀自喝酒,丝毫不惊讶,一双黑黢黢的眼望着庞宇,等庞宇继续说。
庞宇疑惑“公子不想知道是什么危险?”
赵恒眼睛微眯,神态淡然:“庞大人既然开了口,自然会告诉我。”
赵恒猜出庞宇要说什么,只是他不能表现的太急迫,得让他心甘情愿的一点一点慢慢说。
鹿鸣山庄看似平静,实则风云诡谲,他在拍卖会上拔得头筹,已经成为河东道不少人的眼中钉了,想全须全尾的离开并不容易。
庞宇向后靠了靠,觉得自己还是看不明白这个年轻人。
据他这几次观察,傅子恒绝对是官场的一把好手,城府极深,野心也不小,一个小小的矿场真的能满足他吗?
不过,此人是绝对不能得罪,毕竟他是京城来的,若能两边讨好,到时便能两边受利了。
庞宇看着赵恒:“公子是聪明人,庞某高攀,已示公子为知己,以后下官愿为公子鞍前马后,绝无二话,那接下来的话下官就直说了。”
“公子可了解曲州孟家?”庞宇的话顿了下:“郭家不过是孟家傀儡罢了,而孟家之所以能在河东道商界称雄,正是因为和陶刺史关系匪浅,拍卖会的一切都是孟嘉业安排好的,公子坏了他的计划,他必不会容忍。”
可赵恒好似浑不担心,他笑了笑:“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胆子。”
赵恒骤然就捏紧了手中酒杯,他已经来了鹿鸣山庄,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鹿鸣山庄是解开谜团的关键,不入瓮中,如何捉鳖。
赵恒一扬手,一口将酒灌入喉中。庞宇一直在暗中打量赵恒的表情。
从他第一次见此人,好像就没在他脸上见过丝毫害怕的表情,他到底是何人。
算算时间,送往京城的信,这两日就该有消息了。
“公子好胆识,下官还有一事想请教公子?”庞宇开口道。
赵恒做了个请的手势,庞宇这才开口。
“阁老大人他知道丰县的事后,有没有,有没有……指示?”庞宇这两日越琢磨越觉得那封信有些奇怪。
既然老师已经知道,怎么会只让人捎了一封信来,而不是派人前来,以老师的脾气,绝不会如此轻易就揭过。
“指示?庞大人指什么?”看来庞宇是怀疑那封信了。
“傅公子,此事说来……”庞宇表情有些为难。
他也是出事后才知道老师根本不晓得魏家入股矿场的事,一切都是魏通则借着老师的名头行事。
可那时已经晚了,只能和陶刺史一起把事情压下。
“庞大人但说无妨,我和阁老大人倒是能说的上话,若我能帮得上忙,必然不会推辞!”赵恒的目光静且冷,但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气势让人不会怀疑他话的真实性。
“其实,魏家入股矿场的事老师之前并不知情,老师如今的态度,下官有些捉摸不透了。”庞宇有些心焦。
他其实并不是陶刺史的人,而这些年能在丰县立足,一方面是老师的威望,另一方面也是他小心谨慎,苦心周旋河东道各种势力,这才没有出什么差错。
可矿场坍塌再加上假铜钱的事之后,他觉得事情越来越严重,有些后怕,若是魏家放弃他,陶刺史肯定最先拿他开刀,到时他的下场比郭家更惨。
他正想办法脱身时,傅公子出现了,也许这傅公子就是他的贵人。
赵恒没有立刻说话,自顾自的饮酒:“庞大人这话我有些听不懂了,你说阁老大人不知,那封信又怎么说?”
“这正是下官不解之处!”
“庞大人若是不解,倒不如写封信到京城解惑,何必舍近求远?”赵恒低眸看着庞宇,要笑不笑道。
逼我至此
“不瞒傅公子,老师若知道这事,必不会容我。”庞宇话里的意思很明显,魏家不会保他。
其实,他当初也不过是在老乡引荐下才做了阁老的门生,阁老门生何其多,哪里会对他上心。
只要魏家放弃他,这个看似牢固的利益团体就会立刻抛弃他,他是不得不另寻出路了。
赵恒淡淡的睨着他,然后才意味深长的道:“其实这事也不难,我这次出京也是受了上头的意,不然傅某可没有如此财力。”
庞宇很快便回过赵恒话里的意思,上头,上头是谁?
除了皇上就是……太子殿下,这位傅公子是太子殿下的人?
若真的是太子的人,那他若此刻投效,那以后便是为太子殿下做事,巴结上了未来的皇上。
庞宇噗通一声跪下了:“傅公子若能救庞某性命就是庞某的恩人!”
赵恒没有立刻叫庞宇起身:“这就要看庞知府是否尽力,让傅某对上头有个交代了。”
“傅公子放心,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下官作保,傅公子定能平安离开鹿鸣山庄!”庞宇保证道。
孟嘉业让他劝服傅子恒拿回矿场股份,他现在已经做到了,只要他从中转圜就好。
再说,傅公子是太子殿下的人,自然不会单枪匹马来丰县,他如此说,不过是想表个忠心。
赵恒也不揭穿他,笑道:“那就一切有劳庞知府了。”
……
京城
茶楼包厢里,齐思宇离开后,陆玉庭还未离开,听到外面的动静,慢条斯理的放下茶杯:“让她进来!”
风无名这才让开道路,让露浓进了包厢,露浓站在那里看着如今满头白发的男人。
他眼神如冰冷的秋雨焠过刀锋一般的冷厉,未有半点温柔。
露浓看着陆玉庭,过了好久才道“公子最近过的如何?”
哪怕他废了她的功夫,让人剃了她的发,强迫她做了姑子,可她还是忍不住想关心他的近况。
她知道,他这次受伤颇重。
陆玉庭表情没有任何动容,对她的关心并不放在心上:“说吧,何事。”
露浓心口一噎,很快压下了自己的情绪,盯着陆玉庭道:“曾江他或许支持太子,但他绝不会放过你的,这次他弹劾就是报复你的开始。”
她上前一步,跪在陆玉庭面前,“公子,我可以帮你的。”
陆玉庭少年时认识露浓,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她这样低姿态的模样,眉宇之间都是颓然。
“留你性命已是看在你父亲面上,你且去吧,青灯古佛恕你的罪孽!”
露浓摇头:“不,公子,我不要过那样的日子,我想回到公子身边。”
“那便只有一条路!”
露浓瞳孔猛缩:“公子就非要逼我至此吗?”
陆玉庭见露浓如此行状,冷漠且有些厌恶道:“露浓,我答应过你父亲保你一生平安,可你的一生有多长,我说了算。”
说完他讥讽地挑了挑眉:“你当真以为我赶你离开只是因为你对赵绾做的那些事?”
露浓一愣,目光里都是震惊。
“那日救走李落羽的人是你吧?”陆玉庭语气平静。
不止李落羽这一件,她早就背叛了他,出卖消息给江源,甚至想借宫变除掉赵绾,这么多年,他是养了条毒蛇在身边。
露浓看着陆玉庭,目光一点一点的冷下来,声音亦变得冷硬:“是,是我,可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赵绾她根本不配,你若不是为了她那次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若不是我救你,你还有命吗?”
陆玉庭冷眼看她:“那封信是你派人送的吧!”除了她和师兄,没人能那么了解他。
“是,是我送的,从那时我便知道你对她动了真情,若真的只是利用怎么会那般在乎她的生死。”她陪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从来不敢奢想正妻之位,她只是想留在他身边而已,可赵绾却容不下她,连他也容不下她。
男人目光凉漫,冷然的嗓音里含着薄薄的厉色:“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我为她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亦是情之使然。”
“情之使然,好一个情之使然!”露浓一双血红的眼死死盯着她,良久,露出一个残酷的笑:“你对她情之使然,可她对你呢?你看错了她,用错了情,她根本不在乎你,她不过是利用你罢了,如今曾江回京,你就更没用了。”
陆玉庭轻笑了一声,带着浓浓的嗤笑:“我是看错了人,不过不是她,是你,你最对不起的人是你父亲。”
露浓毫不示弱,朝陆玉庭吼道:“你不许提他,他心中只有他的短命主子,他死了,他的主子也死了,就让他在地下继续做他的好奴才!”
她的父亲也是先太子的人,父亲对先太子忠心耿耿,甚至为了保护太子殿下,不顾她和她母亲的死活,最终也为救先太子而死。
可惜,他的主子也是个短命鬼,没多久便也去了。他根本不配做她的父亲。
陆玉庭被露浓的态度激怒了,他不许任何人对先太子不敬,猛然伸手就钳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抵在墙上。
“露浓,念着你父亲的忠心,我最后警告你一次,远离京城是非,好好过你的日子。”
“如果我说不呢?”
陆玉庭突然松开了手,眼神极其温柔。可语调却非常残酷:“那就不要怪我了。”
二人离得如此之近,露浓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他身上是那样冷,再没有半点柔情。
自从他有了那个女人,仿佛将身上所有的温情都给了她。
她该死心的。
她早该死心的。
露浓也忽然大笑起来:“陆玉庭,你上次说我们两清了,我不欠你,你不欠我,那我露浓也不需要你安排的生活,我要走我的路!”
露浓伸手拽掉头上的帽子,露出极短的头发,那一双眼神带着恨还有不甘。
只是陆玉庭没有丝毫的动容,掀起眼皮,他眯着眼睛,阴风阵阵:“既如此,随你!”
露浓慢慢的握起拳头,那个在她最无助时朝她伸出手,一双温暖手掌将她从阴暗的世界拉出来的人,彻底消失了。
从此各走各路,不对,从此再见便是敌人。
有错便罚
这么多年的陪伴,这么多年的情意,终究只换了这五个字,既如此,随你。
到底是随她,还是彻底放弃她,他,当真是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