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澜为难了一下,很快就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她往后院走去。
湖心亭这里,平时很少有人过来,便是府里的下人也深深忌讳,除了打扫之外,没人过来。因此走过来感觉静得有些可怕。
东方略一个人半靠在凉亭的栏杆上,手里拿着壶酒,正对着湖面上的莲花发呆。
云澜朝她一指,战舞抬眼看去,不觉哑然笑了笑,道:“这是……假装深沉?”
云澜不说话,折身退了出去。
战舞也不矫情,上了湖面的曲桥,倒背着小手走了过去。
其实早就听到了声音,只是懒得回头而已。直到她进了凉亭,东方略才不得不拧过身来看向她。说是在笑,可这笑崩提有多假了。看得战舞毫不掩饰地露出一脸的嫌弃。
“方才多谢嫂嫂解围了,你想要什么,尽管和我开口,千万不要和我客气!”
“呵!说得跟真的似的!”战舞讽刺了一句,在亭里坐了下来。
石桌上还放着几壶酒,她“嘭”地打开了一瓶,正要拿起来,东方略眼疾手快地扑了过来,一把摁住了她手腕,笑着说道:“这酒可烈,嫂嫂不能喝!若不然,阿尘那里我可不好交代!”
战舞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道:“再烈的酒我也喝过,再说了,明晚之前我是见不到他的,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那也不行!”东方略不肯松手,她就要硬抢。
两个人就这么在石桌上来了几个回合,最后竟然“砰”地一声,战舞一脚将那石桌给踢断了一角。
这一角断裂,露出了桌底下一个小小的机关。说是机关,其实就是一个装小物件儿的石盒,里边貌似还放了一张画轴。
说时迟那时快,战舞收脚的同时,足尖一挑,便将那副画从里边勾了出来,她翩然一跃,将画轴就拿在了手里。
身手敏捷的,让东方略都不得不佩服。
他笑得有些僵硬,道:“好嫂嫂,这画挺珍贵的,你还是还我吧!”
战舞把画捏在手里,白了他一眼,道:“那么紧张干吗?你方才不还说要谢我的吗?那就这画就当谢礼了!”
“那不行!”东方略几乎同时间否决,道:“这画对嫂嫂来说并不值钱,但于我而言,确重如泰山,所以,还请嫂嫂不要闹了,快还我!”
他一口一个嫂嫂,叫得又温柔又无奈,却只听得战舞浑身起疙瘩。
她气道:“还你也行,但以后不要再叫‘嫂嫂’了,难听死了,叫我名字不香吗?”
她说着,又一看那画,竟忽然觉得有些眼熟,道:“画我不要,看看总行吧?”
说话间,见东方略也没有阻止,她便将画往石桌上一放,就那么打开了。
这一打开,整个人都傻眼了。
只见画作上是一女子,这女子貌美如仙,一身粉衣仙裙地坐在湖岸边,眼里有光地看着湖中莲花,手中一把团扇轻握,纤纤玉指,肤赛如雪。
画作的上角,题了一首《莲花词》,字迹娟秀,落款是……白洛溪!
是她自己!她前世身为左相府嫡女白洛溪,这画是她自己画的,词也是她自己题的,唯有这莲花,是千明睿那个渣命人给她种的……
但是这画作为何会在东方略手里?难道他……不知想到什么,战舞猛地抬头看向东方略!
本王不是这样的人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明明是一首好诗,东方略却是用一种讽刺的口吻吟出。
他眉眼轻扬,望着湖中的莲花,笑着说道:“这是那个人借用别人的诗来取悦她的,可她还是视若珍宝,将其题在了画上。然而最终,她还是错付了!”
东方略没有发现,他说这话时,战舞的眼睛也跟着红了。
她目光直直地看着东方略,看着他疑似要流出眼角的泪,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哽咽。
不知出于何意,战舞竟脱口而出,问道:“你喜欢……这画中女子?”
东方略哑然一笑,回眸看她。战舞眼神没有躲避,四目相对,她看见东方略眼睛里浸含的泪水,以及他笑容中带着的苦涩,“喜欢又如何?这世,她应是听不到了!”
战舞就差没骂出声了,打死东方略她都不会想到,这货居然暗恋她!不对,确切地说,应该是暗恋她的前世!
这……也太狗血了!
这要她该如何面对呢?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被她发现了这个秘密,嘶!她暗暗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心道:叫你多嘴!你就活该问那一句!这下好了!人都死了还要别人表白,咋办吧?
好在没人知道她身体的秘密,战舞只好假装无知,垂眸再次看向那画上自己的前世,说道:“是啊,这样的女子,只应天上有,凡间再多喜欢她的,她怕是都不会知道!”
东方略嗤笑一声,忽然看着她打趣道:“像嫂嫂这般美的,也只应天上有。只不过,阿尘比我走运,他留住了你!”
战舞被他这话说得愣了一瞬,再看,东方略已经将手里的酒一仰头全部灌进了肚子里。
手里空酒壶往桌上一放,随即又拿起了另一壶,转身又坐回了栏杆,说道:“今日让嫂嫂见笑了,就不留你了,改日我再请嫂嫂吃饭,赔不是!”
东方略给人的感觉,总是算计的笑容里带着狡诈,很少有能看到他这般神伤的一面。尤其是在看到他眼中打转的泪水时,战舞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竟也跟着难受了几分。
她实在不知道,这个世上竟然还有人这般想着她,爱着她,纵然眼前这个人不是她所爱,但是这份情对她来说,也是有些沉重。
转身走了两步,她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东方略醉眼微眯,眨眼的瞬间,那两行清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说不出什么感觉,她心里头有些压抑得慌。
“东方!”第一次唤他东方,东方略幽幽地转头看来,眸子里尽是笑意,他薄唇轻启,笑着说道:“嫂嫂还有何事?”
“没什么,就是让你少喝点!”说罢,她难得也给了东方略一个笑脸,说道:“你这个人总体来说还不错,会找到一个更好的姑娘的!”
她说完,这才转身真的走了。
匆匆瞥了眼她离开的背影,东方略又灌了自己一大口酒,喃喃自语道:“不会了,找不到了!”
出了国师府,她本是该回战府的,却不知不觉地又走回了千岁府。
刚进到院儿里,费一水就赶紧迎了过来,勾着老腰笑呵呵地说道:“王妃殿下,老将军已经将小郡主接走了!”
他还以为战舞回来是为了接战珞珞的。
抬眼看了看他,战舞表情有些严肃,道:“我想跟王爷说几句话!”
费一水看她这神色,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这表情……
不过他心知阻止不了这位主儿,只能是让开道来,任由她进去。
千珏尘依旧是靠在床上看书,昨天绝品给他吃了几粒丹药之后,他已经能勉强站起来了。不过为了明天,他今日需得养精蓄锐。
明日即是千岁殿下大婚,今天府里上下是忙得不可开交。张灯结彩的,准备食材的,丫鬟下人们忙得很,却也是有条不紊的。
只是看到战舞忽然回来,明显有人乱了脚步。杏雨云香率先跑了过来,忙着拦着了她,道:“王妃,您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说了,早上走了之后就直接去战府吗?”
“我找王爷说话!”战舞扒拉开二人,随即进了九华殿的院子。
丫鬟二人对视一眼,也是无可奈何。
在听到院儿里说话声时,千珏尘已然放下了手里的书,静等着她进屋。
战舞打开门,走到床前,目光幽幽地看着他,问:“你知道白洛溪吗?”
忽然问起这个人,千珏尘倒有些意外,他回道:“嗯!”
“那你、知道东方略喜欢她吗?”问这句话时,她耳朵烫了烫。
千珏尘点点头,说:“知道!”
咬了咬唇,战舞索性一鼓作气问道:“那你喜欢她吗?”
“……”千珏尘表情变了,他眉梢一挑,眼神里颇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战舞,道:“你这话何意?”
战舞扁了扁嘴,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位白姑娘美若天仙,又琴棋书画样样行,自然会有很多人喜欢,王爷难道没有动心吗?”
这么明目张胆地夸自己,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战舞脸又红了红。
千珏尘凤眸微凛着看向她,道:“本王为何要心动?这样的女子虽不多见,但整个天昼国还是有很多的,难道本王看见了就要心动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答案她听着怎么那么来气呢?
战舞撇了撇嘴,嘟囔道:“男人不都这样吗?看见好看的就走不动道儿,王爷定然也是如此!”
千珏尘明显脸上挂了些怒意,但还是耐着性子回道:“本王不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女子你都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她白洛溪这么完美,居然还有男人不喜欢她?她不信!
不过试想,如果千珏尘真的说了喜欢,她可能会原地直接悔婚吧!
唉,太难了这个问题!
所以她灼灼目光盯着千珏尘,就想听听他的答案。
千珏尘凤眸微凛着看她,神色说不上是生气还是怎么,总之是很平静地回道:“本王就喜欢王妃这样的!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这个答案有些敷衍,但是她听着倒确实舒坦了些!只是……
说出来,怕你不好意思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有种说不出的不快。
天下美女如云,像他这样子的人物,定然会见多不少,所以,那天晚上他口中所指的那女子究竟又会是谁?
她微拧着眉头,目光深深地盯了千珏尘好一会儿,适才说道:“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竟真的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留下千珏尘一脸的疑惑,听到自己这样坦诚地说喜欢她,怎么反而一点波澜都没有?她究竟想说什么?
想到这里,他立即将夜枭唤了进来,命他去国师府叫东方略立即过来。
夜枭奉命前去,很快就独自回来,禀道:“王爷,国师他、喝多了,怕是来不了啦!”
嗯?喝多了?这些年来,他可是很少这样了!
余光扫到夜枭欲言又止,随即沉声问道:“还有何事?”
夜枭老实说道:“云澜说,王妃刚刚从国师府离开的!”
千珏尘眉头瞬间拧了起来,战舞刚才去了国师府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她突然说的那些话,会不会是跟东方略有什么关系?
白洛溪和战舞,应该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按捺不住心里的疑惑,他竟一手扶住床楣就要站起来。
夜枭见状,慌忙上前扶住了他,问道:“王爷,您这是要干嘛?”
千珏尘凤眸沉沉,硬是强撑着身子从床上下来,说道:“去国师府!”
湖心亭里,东方略早已醉成了一滩烂泥。一旁,云澜云锦姐弟,一个嫌弃脸一个无奈脸,他们两个基本已经放弃劝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