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常嘉进来,并未让他睁眼,等人走后,他才睁开眼,吩咐道:“巳时离开。”
年鸣英点头,康白礼也将伤口绑紧,让自己不至于拖两人后腿,他肩上的伤不重,用的也是好药,如今已经能行动自如了,只是伤在右臂,还是有些影响他。
常嘉回到主屋时,春娘已经回里屋坐着了,他本想将板凳放到墙角,低头却看见上面摆着一个煮熟的鸡子。
他怔怔看着,伸手握在手心里,还是滚烫的。
这时春娘扶着门框出来,看儿子愣着不动,不由催促道:“嘉儿怎么不吃,一会儿该凉了。”
常嘉握着鸡子转身,不顾春娘的疑惑,拉着她回到自己屋里,又拿出攒好的银子摊开在她眼前,春娘为手里沉甸甸地银钱心惊,她失神地捧着银锭坐到床上,刚想问儿子这些钱怎么来的,便听到儿子说道:“娘,明天我们就走。”
听到这句话,春娘心口一紧,常嘉紧接着说道:“我知道娘你没有户籍,这事你不用担心,镇上黑市上能买到,今夜我就去买。明日一早,我们就去镇上,我打听到这两日有去京都的商队在镇上歇脚,明日就要走,都是大商队,还带着护卫,时常有人花钱求庇护,只要一块银锭,我们就能跟着去上京。”
“上京繁华,我们总能活下去的,那里还有天下最好的学院夫子,娘你不是希望我出人头地吗,我可以去参加入院考核,总能活下去的。”
半大的少年将所有事安排的井井有条,一句总能活下去的话被他说了两遍。
春娘听在耳里,痛在心里,她难道不想离开常家村,摆脱日夜的殴打辱骂吗,她当然想!可她赌不起,她怕被那个赌鬼抓回来,更怕会因此害了儿子!
可如今这样一个逃离的机会就摆在眼前,春娘无可指摘地心动了。
她垂着泪,心里乱糟糟的一团,过了半晌,就在常嘉快要心冷之时,她才拉着儿子的手哽咽道:“好,嘉儿,我们去京都。”
听到这句话,常嘉心中一松,知道事情成了,只要她娘愿意跟他走,他就自信可以过得很好。
屋里母子相对无言。
往往正是一无所有的人,才能用最短的时间做好决定,一切都是好的开始。天高任鸟飞,莺歌燕舞,繁华如梦的上京城总是让世人向往,亦不缺少野心勃勃之辈。
天色慢慢暗下来,常家村背后的芒山像夜间蛰伏的巨兽,将脚下小小的村落笼罩的密不透风。
虽然明日就要离开已经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但常嘉丝毫不留恋,他嘱咐春娘备好衣衫,准备两份干粮热水,一份是他们自己用,另一份则要送去西屋。
春娘孤身坐在屋里绞碎银,出远门还是备些碎银子方便,等将碎银子拢到一起,她心里蓦然升起微末的恐慌,这一切来的都太快太急了,她既渴望天快些亮,又怕出了什么差错,让一切转眼成空。
巳时已至,夜凉如水。
年鸣英站在院子里,接过常嘉递过来的包袱,笑道:“我还道你忘了呢,若是忘了,可要把银子还我。”
“公子说笑了。”常嘉看他手里握着的剑鞘,目光微闪,同住这几日,他从未见过这把剑,这也应证了他最初的猜测,这些人绝不是商人。
不过今晚人就要走了,而他明日也要带春娘离去了,这些人是何身份,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一点,常嘉展颜一笑,本就清俊的面容更是出众,客气道:“夜间行路多艰,祝几位公子一路顺风。”
年鸣英微愣,觉得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乡野之间,竟有这般容色出众的少年郎,还有里屋那位夫人,也很让人好奇,若不是他早打听清楚了这户人家的底细,还真难相信这是一个赌鬼的妻儿。
“再会。”康白礼温文尔雅地站在一旁,同样客气道。
常嘉点头,他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男人,眼底浮起一点探寻。
没办法,这人太扎眼了,玉簪束发,一袭在寻常不过的灰袍,穿在这人身上,也衬出十分的雅致,更别说,还带着两个也不像寻常人的下属。
他自身便是相貌出众的人,也时常因此受人夸赞,可这位自称姓姜的男人,其容色气度,却是让人惊为天人。
陆执徐察觉有人关注自己,回视过去,不期然对上一双充满打量的眼眸。
他很快移开。
本就是萍水相逢的人,不值得他分出心思。
常嘉目送三人离开,转身向主屋走去,一边走一边思索今夜要做的事。
户籍路引可以用钱解决,只要趁着天黑出门,避开人走,常家村也不会有人注意他们母子。唯一的不确定的事,只有路上可能遇到的意外,不过有大商队同行,贼寇倒是可以避免,但他们母子的身子都算不上好,到京都也是秋天了,还要备好棉衣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