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静行撇他一眼:“你干爹就是本事太大了。”大到失了谨慎,什么人的钱都敢收,临老了,反倒没个好下场。
和张公公相识多年,她不说知晓他所有秘密,但弱点是什么,她倒是一清二楚,失了根的老太监,无亲无嗣,能抓在手里的,只有那些金银珠宝了。
她最开始和人打好关系,靠的便是独一份儿的出手大方。
“听说你干爹病了,如今可是大好了?”姜静行又问了一句。
小鹿子明白,这是在问张公公的下场。
要是别人,他倒是可以糊弄过去,只是姜静行问他,他不敢不说。于是只好半真半假道:“劳国公记着干爹,只是干爹年岁大了,如今吃了不少苦药也不见好,平白遭罪。”
说到这,他停了一瞬,又道:“陛下感念干爹他老人家在宫中伺候多年,不日前赐下金银,许干爹出宫了。”
这下姜静行没话说了,张公公有没有出宫她不知道,但以她对武德帝的了解,能留下人一条命,就算是万幸了。
但愿武德帝真念旧情吧。
“听说早年间是你干爹救了你,又认了你当干儿子,你若是能出宫,不妨去尽尽孝心,也算是知恩图报了。”姜静行随口道。
“国公说的是。”小鹿子也随口答道。
话没说几句,小鹿子便将人带到了内殿,殿中飘出隐隐的女人哭声,姜静行微微蹙眉。
武德帝召见她时,从来不见任何人,更别说是后宫妃嫔了,不同寻常的异样让姜静行心底微沉,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见她来了,门口的宫人撩开门帘,请她进去,正好里面有位太医走出来。
见来人是靖国公,太医背着药箱躬身问好:“下官参见国公。”
“梁太医客气。”姜静行颔首。
殿中哭声瞬间消失。
姜静行站在门口,眼神一扫,发现里面人不少,武德帝倚靠在宝座青色软囊上,脸上神色不明,云贵妃站在一旁,美艳的眉眼间含着担忧。
二人都看向地上跪着的人。
她顺着他们视线看去,地上跪着三人,左边两人她都不认识,但看右边那道纤细的身影,她可是在熟悉不过。
她自己养大的女儿,别说是背影,就是只有脚步声,她都能听出来!
可想她此时的震惊,姜绾怎么会在宫里!
姜静行眼神一凝,与武德帝对视,帝王眼中情绪复杂。
时隔多日再见,谁也看不出这对君臣之间的龌龊,姜静行也没什么其他的感觉,再次见到武德帝,她出乎意料的平静。
也许是因为,她已经做出选择了吧。
姜静行移开视线,目不斜视走到女儿身边,直接跪下行了大礼:“臣参见陛下。”
除了上朝,私下里,她从未对武德帝行过如此大礼。
身边有人靠近,姜绾猛然抬头,在看到是父亲后,顿时面露惊喜,小声又紧张地唤道:“父亲。”
姜静行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看着父亲沉静的双眼,姜绾心里的不安瞬间散了大半。
“快起来。”武德帝见她跪下叩首,微不可见地皱眉,说话的语气急了三分,“来人,给靖国公赐座。”
“谢陛下。”姜静行起身,在宫人搬来的椅子上坐下。
别人看不出武德帝这点微末的变化,可时刻关注着二人的云贵妃却没错过,她看向武德帝的美目中闪过恨意,同时狠狠掐住掌心,才勉力克制住脸上不露出愤恨。
姜静行和姜绾交换了个眼神,随后又看向跪在女儿不远处的两个人。
发出哭声的是一位穿着宫装的美妇人,此刻正低头抹泪,还时不时怜爱地看两眼身后的华服少年。
不过比起梨花带雨的妇人,还是少年更可怜些。
少年一手揉着左胸肋骨,一手捂着额角,指缝渗出鲜血,明明疼的呲牙咧嘴,却还不忘对着姜绾的背影翻个白眼。
姜静行仔细看他两眼,认出他是七皇子。
七皇子抬眼看向姜静行,不慎与她对视,然后就被她眼中的冷意惊了一下,少年下意识低头躲避,等意识到自己退缩后,又强撑着抬起头,不愿在众人面前落了身为皇子的威风。
姜静行面露同情,不忍直视地移开目光。
发生了何事一目了然。
她女儿把七皇子打了,看样子还打赢了。
姜静行无奈地瞅了一眼女儿,姜绾心虚地低下头,单看外表,小姑娘乖巧温婉,身量纤细,可怜兮兮地跪在地上。
这一幕,在不知真相的人看来,定会觉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