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和外屋的那道隔墙,起初我并没去琢磨它的结构和材料,以及坚实程度。原因有二,一是没有更多的时间去观察、分析和推敲,我从箱子里出来的同时,黑衣人也从外面走了进来;二是其实我根本没想到,这堵墙会在我与黑衣人交手过程中起这么大的作用。
我曾经无意间了解到,秀水镇上建筑物内部的隔墙,大多是中间砌一道土砖,外面再包裹一层薄薄的木板,秀水镇偏远,石料和木材都缺乏,这种双料结构,算是比较高档与豪华了,既坚实,又具备良好的隔音效果。
从外观上看,眼前这堵墙倒塌之前,与别的隔墙没多大区别,现在我才发现,它其实比实际的墙面薄一些,缺少了中间的土砖夹层。如果我刚从箱子里出来时,用心观察与感觉,应该能发现这一点。
但是,这个重要的细节被我忽略了。
此时此刻,我才反应过来,刚才我倒挂在横梁上,居高临下出剑攻击黑衣人头顶,他并不用宝刀格挡,却选择暂时退让,不是有所顾忌,而是他想到了一劳永逸的办法对付我。那就是毁掉这堵墙,让我无所依托,无处可逃。两次凌厉的刀光,表面上是攻向我,实际上力道全部发挥在横梁上了。
很显然,黑衣人在交手之前,对身边一事一物都了解得比我透彻和深入。
师父说过,在江湖上与势均力敌的高手对决,取胜的关键因素,往往并不在于你的招法有多么妙不可测,更多的是看你的临场应变能力,还有对环境的熟悉程度。另外,你还必须具备杀人之心,不能畏首畏尾,犹豫不决。
师父当初说,我的临场应变能力异于常人,这得益于我在荒野之地长大,长期于野兽群中求生。至于我在其它方面的优势,则乏善可陈,特别是出手不够干净利落,有时还对周围的一切事物麻木不仁。另外,我特别喜欢絮絮叨叨,老想以理服人,结果是让自己放松了警惕之心。
总结起来,我今天犯了三个致命的错误:一是对自己的分析推理能力太过自信,自以为是地认为黑衣人右臂刚断不久,左手出招不灵便,所以昨天一招没杀死万方成;二是被表面现象所迷惑,不但没看出他身上藏有利刃,而且对他的刻意示弱信以为真;三是我没有第一时间观察分析周围的环境。
我早该想到,眼前这个黑衣人没那么容易对付的。
以我师父诸葛神甫的武功修为,江湖上能够胜他一招半式的高手,也许能找得出一两个,但要一举将他杀掉,恐怕是绝无仅有。黑衣人既能将我师父杀死,而自己仅仅失去一条胳膊,岂是等闲之辈?
示弱和隐忍,大概是他长期琢磨出来专门对付我师父的法子。现在故伎重施用来对付我,仍然立凑奇效,一招之间便让我身受重伤,接着又让我无处藏身。
千言万语,还是怪我自己太过大意和麻木。不但搞得自己无法脱身,也将身后箱子里的叶欣带入了危险境地。
窗外天已大亮,这预示着我的风险和麻烦才仅仅开了一个头,不久之后,外面便有人走动,诸神教的人很快就会发现,有高手闯入了他们的中心地带,正在与的教主进行生死决战。到时我满身血污地向众人宣布,眼前这个教主是冒充的,恐怕说服力并不强,况且,黑衣人也不会让我有说话的机会。他只需要将刀光一直罩住我,我便没有开口的余地。
所以,我要带着叶欣安全离开,必须瞬间解决掉眼前这个黑衣人。
但是,我铁剑已断,左肩也受重伤,又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解决黑衣人?很显然,胜券在握的是他,而不是我。
灰尘和木屑散去之后,黑衣人便没再让我有更多的思考时间。刀光再起,新一轮攻击拉开序幕。
伴随刀光弥漫,他已从十步之外冲了过来。转瞬已离我只剩五步。
我仍然从刀光中找不到空隙和破绽,也无法确知对方要攻击我身哪个部位。这种刀法怪异就怪异在这里,让你不知如何出击,也不知如何防守。
如果他用的不是削铁如泥的宝刀,我还可以出剑试探,大不了被挡了回来。但他那柄该死的宝刀,让我连试探的勇气都没有,铁剑已经短了三之一,再削去一截,我就跟赤手空拳对敌差不多。
我的剑也跟体力一样,成了一种稀缺资源,不能随意浪费。
我必须抓住哪怕一点点可能的机会,一击成功。在此之前,我只能闪避,保持体力,保证铁剑有足够的长度。
但黑衣人是不会让我这么轻易地闪避的。
我身后是两个箱子,左边的装满银子,右边的躺着叶欣。我右手边是一桌一椅,椅子就在脚边半尺远处。
我几乎不加思考,伸脚一撩,椅子便向刀光飞了过去。我知道区区一把椅子是阻挡不了黑衣人的,充其量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能让他刀光稍微收缩,我的目的就已达到。
椅子飞出去的同时,我右跨一步靠近桌边,准备再把桌子扔出去。
这有点像无赖之举。但我没别的办法,顾不上大侠和高手的面子与矜持了。更谈不上要把手中的剑耍得美不胜收。
椅子果然没起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刀光只不过稍微偏了偏,椅子便化作木屑四散纷飞。而黑衣人前冲的速度根本没受影响。
他离我只剩两步之远了。
我剑交左手,右手提起桌子转了半圈,用尽全身之力向刀光砸去。身子随着这一砸之力,向后跃了两步,站在两个箱子的正中间。
桌子比椅子宽大,这一砸之力也非刚才踢飞椅子力度可比,终于算是收到了一丝效果,他脚步阻了一阻,刀光收缩,随即桌子与椅子的命运一样,七零八落,散得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