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王外戚朝斗不止,多宝穆王称清君侧,大兵到过天京城外五十里地的地方。皇帝的九子鸠杀了当宰相的舅舅,又被自己的亲兄逼得投缳,储君之位悬置。而皇帝竭全国之力,心心念念是要在瀚海边修一座传说中赤父住的天光城。
数季灾荒、一冬大雪、几个反贼,算得了个什么?
这乱局中,赫烈王把自己的地盘收拾顺了,且只限于把自己的地盘收拾顺,已满朝称贤。朝廷都不搭理,拓南封王二三十年未入自己封地一步,按真皋人各自为政的习性,他又何必来管拓南的闲事?
我问:“赫烈王是不是也看准了大瀚积伤成疾,今冬是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要来分一杯羹了?”
曾铁枫道:“如今不好妄论。只是赫烈王号称十万怯怜口、八千铁浮屠,若一来便撞上这个强敌,我们的运气也太糟了。”
刘打铜本不打算让我们知道混天星勾搭上了赫烈王,但曾铁枫连他不想让我们知道这件事情也合盘托出。此刻让我有点不知道他这个“我们”指的是谁了。
我转头去看沈识微,沈识微本在看路边的新柳,转回脸来,对我笑道:“秦师兄高见。”
这几天我俩间客气得要命,他好像把结拜的事情忘了个干净,我也不好贸然开口。我本自我安慰他是在曾铁枫面前演戏,但想想那天我们在白马梁上差点逼得曾军师跳崖,又觉得这说不通。
我本该操心赫烈王的八千重骑兵,结果却和来时还是在烦恼同一件事情。
沈识微到底怎么个意思?是不是那个意思?
若他有这意思,何必接了这张兄弟卡。若他没这意思,现在为何又绝口不提结拜的事?
只是走了一圈,这烦恼还升级了。
来时我如一条烈日下的蚯蚓,在被晒得滚烫的水泥地上翻滚。现在像一只屋檐下的风鸡,当胸被挖了个大洞、风过回廊。
沈识微哒哒的马蹄每步都是拷问。
弯不弯?弯不弯?弯不弯?弯不弯?弯不弯?
走到了中午,我们找了个道店用饭。我照例把那公鸡放出放放风。
店家正在张罗做饭,见我提着鸡翅膀,笑道:“这鸡我帮您收拾了?”
我过了会儿才明白过来“收拾”是啥意思,忙说:“别!”一时有点哭笑不得:“这鸡……这是我养着玩的。”
那店家满脸煎熬,估计很想问我为什么会有人养鸡玩,但最终还是放弃了,道声“是。”端着一箩青菜进了厨房。
大概又得被人当小神经了。原地呆站了一会儿,我把鸡举到眼前,对着那张鸡脸问:“我还真要把你养起来?”
公鸡咕的表示赞同。
我道:“可我抓你回来,是为了宰你祭天地的!”
蓦的心头却一动:“但如果真把你当宠物养起来,自然是不能宰的。那是不是……”
那是不是就不用和他结拜什么兄弟了?
公鸡又咕了一声。
我有点茫然,把它向地上一抛。它却如放飞的和平鸽般扑棱棱绕场小半圈,最终上了最高的屋檐。
却听有人冷笑:“真皋人称鹰为兄。秦师兄是要把这位鸡兄带回久安颐养天年?”
除了沈识微,还能是谁。
那公鸡站稳了脚跟,对着天空喔喔打啼。
都忒么中午了,也不知瞎叫唤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