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旦又环视左右,见大伙还是不理解,又道:
“可能有些人会说,不就是一条水吗,咱们先把冀州全占了。后面再收拾北面不就行了嘛?此前我也是和王上这么说的。但王上告诉我,幽冀之重,看似重在冀州,但实际决于幽州。只要不能将幽州抵定,那就是占了冀州也是白占。燕兵以骑兵之长,旦夕就能抄掠我方。而只要我们攻下幽州,歼灭镇北军团这唯一一支河北大规模的军团,那整个河北都可传檄而定。”
因为谢弼很明白,随着他们南撤回滹沱河,那么滹沱河就将在很长一段时间成为他们和燕兵的对峙线。所以留在北岸三河亭的泰山军是绝对没有援兵的。
所以,这一刻右军系统的军将们皆相信,这谢弼是真的这么想的,也打算这么做。
前者如果只是问题的话,那么后者就是大问题。
谢弼刚还在和潘璋呵斥着,不防这声音从后面传来。
见谢弼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张旦也不意外。他问了句:
“现在燕兵的四千精骑就在三河亭那里,一旦知道我们要南渡滹沱,你觉得燕兵不会对我们半渡而击?”
于是,吕翔嘟囔着退了下去。
虽然不知道豪势们有什么理由这么做,但不妨碍冯巡在怀疑他们。
潘璋这么大的昂臧汉子,这个时候也绷不住了,泪流满面。
但众将汹涌皆不能动摇谢弼的理智,他只问了句:
“道理再是道理,也要落实到吃饭。没粮,咱们怎么都不可能鏖战到大本营来援的。”
他指着大营北面的滹沱水,那里散发着无穷的水汽,在河风的吹拂下一直打到了大帐。
张旦虽然为人宽厚,但却最重军纪,所以等众将都入列整肃沉默,他才上座。然后董访作为副手,坐在了张旦的一侧。
“阿弼,你不用说了。你说咱们从滹沱水南撤回真定,我知道你是对的。你说用三千人性命换得全军活路,我也知道你说的是对的。但我却知道,比你说的对不对更重要的,或者说比咱们全军上下两万人性命更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不过他也不敢再多话,刚刚他偷瞄了下前头的张旦,见大帅脸色不好,也不敢这个时候怵霉头。
“那是滹沱水,是咱们攻略幽州的最后一道防线。当年中山人能依靠此滹沱水防御赵人百年进攻。但咱们有一百年吗?咱们泰山军只争朝夕。现在,咱们趁着九门城内的草包冯巡不识滹沱之重,而将咱们放入了北岸。但这一次,咱们要是撤回去对岸,下一次咱们面对的将是老奸巨猾的卢植。到时候,他会再给我们这个机会吗?”
“阿旦,你是疯了吗?你我都知道,南岸现在连巨舟都还能造出来,又如何来得浮桥?所以你哪是赌,明明就是送死啊!”
而且冯巡是怎么知道有奸细潜伏入城的呢?就是之前探谍策反他麾下的诸将,然后被人捅到了他这里。
就是当年鸡泽大战前,当时的青州渠帅祭孙还裹挟过张帅,然后以此要挟右军随他们一同寻汉军决战。在其余诸将都慌神的时候,就谢弼说了句:
“谁说我们没粮?看,都在那里!”
甚至一些后面调入右军系统的军将还听过一个密辛。
今年虽然在天下出现了三个年号,但从天干地支法而言,今年确实是甲子年。所以冯巡听到这位名传一方的巫觋的批词,大为沮丧。
张旦指着那里,动情道:
环视了一眼在场的诸将,张旦沉声道:
但这些都是局外人的看法,局内人却是知道冯巡日夜焦虑的原因是什么了。
所以当谢弼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连张旦都沉默了。
可能有些人在疑惑,为何冯巡如此沮丧毫无斗志?他的援兵镇北军团不是已经南下了吗?还有城内少说还有三千人马,数十万石粟,要守不是很简单吗?
谢弼完全不理解张旦此刻的执拗,但知道他的执拗一定会断送全军的生路,于是他大急,就要再劝。
那就是全看三河亭自己的造化了。
原来在泰山军的张旦和董访两部会攻九门外围砦的时候,当夜就有溃兵溃入城内,而那个时候就被混入了贼军奸细。
就是城内有敌军的内应,但冯巡却找不出来。
谢弼皱着眉给潘璋解释: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闷闷问了一句:
“那三河亭的千人怎么办?”
谢弼喃喃说了句:
“更重要的东西?”
“这兵是冲天将军的兵,不是张校尉的兵。”
只是谢弼这话,让右军元帅部的长史申商皱了眉,但其人素来不愿意先表态,于是暂还沉默。
他将以所部两千精锐掩护主力一万三千人南撤。
所以探谍要想潜伏下来必须要有地方能躲藏,还能供应其水米。而能满足泰山军探谍条件的,唯有城内的豪势人家。
片刻后,冯巡留下一笔不菲的钱粮请老相师做醮,然后就面带郁气的退回了府邸。
这个时候,潘璋、罗纲等将大吼:
“不能!”
“是的,有比咱们性命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咱们的大业!”
在场的军将们都知道谢弼是说到做到的人,他的命都是王上救回来的,论忠勇和大义,可以说是军中之冠。
“不吉,昔纣以甲子亡,谓之疾日,兵家忌之。”
说完,众将皆看向张旦所指之处,却正是不远处的九门城。
谢弼的说法赢得了军中大部分有识将的认可。
有董访整肃了一下,在场的悍将们恢复了经致之师的严整。
刚刚他那么怒,当然不是因为自己被暗算了一箭。勇士在战场上,伤疤就是他的武勋。他恼怒的是,那箭矢好死不死的就射在了他的臂上,以后这漂亮的芍药满丛就丑了。
他和谢弼久不对付,但也知道这个时候谢弼说的三千人,除了千人是三河亭的之外,剩下的就是谢弼所部两千人,也包括谢弼。
但谁知张旦诡诡一笑,指着一个方向道:
这下子,郭昭不敢再说话了,脑门汗直流,慌忙退让到了一边。
这个时候冯巡又开始怀疑了下面的将领们了,因为他不信泰山军就只试图策反某几个。而人数真的如果很多的话,但到目前为止,却只有一两人主动来报,这是不是说明已经有很多人已经被策反了?
冯巡活觉得自己就像坐在火山口,毫无安全感。
心情不好,冯巡自然对郭昭这些身边人没有什么耐心。
最后,冯巡在郭昭等卫士的护送下离府去城头上又巡视了一遍。可见,冯巡并不糊涂,还是知道自己要依靠谁的。
但等郭昭将冯巡送完,其人却在夜里偷偷逾壁见了一个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