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姀一怔,倒是没想到。
按理来说,她和崔夫人中途通了气,又有顾守淳从中帮忙。凭着她对沈琢的了解,本就是十拿九稳的事。
再说了,中书的吕大人也在城外布置了人手,即便在城中除了岔子,也会有人兜底。
但却漏算了这情谊二字。
她不是善言辞的人,听了周嫂子这话,也只能窝心地听着,反驳不出什么。
半晌了,见周嫂子摇头叹气,这才补上一句,“是我的错。”
周嫂子重又扭过脸来看着阿姀。
许久不见,她当真是受了不少磋磨。
原本在这召侯府中无忧无虑,顾及着她们那点尚未做大的生意,阿姀也可见是个娇憨少女的模样。
如今从那吃人的皇宫里出来,又瘦成一把骨头的样子瞧着风都能吹跑。听云鲤说路上甚至差点病死了。
不知道这召侯心中疼不疼,周嫂子自己是疼死了。
“罢了,你和我,从身份来说便是不尽相同的。”周嫂子将她的手握住,倾泻完了自然也就相同了,“你能从宫里逃出来,便证明从前过的不是什么好日子。既然有必须要做的事,如今也当做完了吧。”
阿姀点点头。
“既然如此,便安稳地待下来。”周嫂子又恢复了那番风风火火的样子,“江山塌不塌的,那都是官场大人们的事,与我们女子这辈子是扯不上什么关系了。你好好修养,尽快给我吃得白白胖胖的,时不时来铺子里算算帐,这就行了!”
得,这是缺个算账的算盘啊。
阿姀笑了笑,“知道啦,衡沚日日都拿好吃好喝的来喂,我现在比那窝兔子还能吃了。”
她伸手指着树下的兔子窝。
自她走后,他们成倍地繁殖,如今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她们都笑了。
廊下拎着“好吃好喝”,早早翘了巡视回来的衡沚,也跟着弯了弯眼睛。
岁月,已许久不见如此平顺。
--------------------
坦言
======================
衡沚做主,在主院庭中,摆了一桌“家宴”。
做的这个主,主要是掏了所有的开销。
过去的大半年来,这院中寂寥少人,原本就只有云鲤一个打理。
之后又帮着做了许多事,更是少见人烟。
云鲤、如醉加上迎恩三人,在支起的大圆桌上,摆放该用到的餐具。
“所以,我便一直认定殿……娘子是个我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迎恩捧着一只汤碗,仰起头来,崇敬的神情来。
自从离开恪州之后,迎恩便一直留在阿姀左右。所以这看似断掉的大半年,实则在迎恩的详细讲述下,全都接了起来。
如今离开了都城,自然也不必做那个诸般不由己的殿下了,迎恩便也随着云鲤,改换了了称呼。
云鲤耷拉着眼眉,痛心疾首地捏着布巾,“原来娘子受了这么多苦,怪不得人都瞧着清瘦了一大圈,定时宫里那些人磋磨于她了!”
如醉也跟着,在一旁怒目相视,“就知道他们这些上位的,毫无怜悯之心。阿姀本就是被抓回去的,要问罪自然是情理之中。可是如何能这样对待她,好歹还算是皇叔呢。”
不说还好,说到被鞭打得皮开肉绽,云鲤的眼圈又红了,“定是这样的,若是宫中能对她好,何故于当时冒着生死之险地跑出宫来呢。”
迎恩怅惘道,“是啊。当初在长升殿,那么冷的冬日里,我与娘子缺衣少食不说,生了病连真的能治病的好药都没有一副,还要劳烦娘子拖着病了的身子来照顾我。”
云鲤将布巾一摔,气得叉腰,“好在如今大家都回来了。从前即便是吃饭,也就是主子一人。后来有了娘子,这宅子都有生气了许多。如今更是好,留在恪州,大家都不必受气了!”
阿姀和衡沚去宅子门口接崔夫人,正遇上了周嫂子和郑大抱着福生。
许久不见,这孩子长得浓眉大眼,灵动可爱。
阿姀伸手戳戳他的小脸,福生径直抱着她的指头吮了起来,痒得她缩在衡沚臂弯里笑得前仰后合。
衡沚同她穿了件差不多的湖水蓝的袍子,瞧着清新亮眼。
崔夫人婉拒了住在私宅的提议,却搬去了水长东旁的驿馆,说是可以见更多的风土人情。
说到头便是觉得衡沚与阿姀两人好不容易重逢,小别胜新婚,得容他们一个缱绻的余地,便自觉地退出来。
今日来赴宴的一路上,步行而至。所见所闻,虽不比都城的大街更富饶,却更有烟火气息,舒怡非常。
走到门前,正见到阿姀倚靠在衡沚手臂上逗孩子的模样,看得出些其乐融融的氛围,心下一阵暖流而过。
好啊,好啊。
崔夫人驻足,脸上不由地展现出笑意来。
她的一生,也只余这么一个念想了。这么多年来,她将阿姀视作己出,悉心陪伴她长大。
若是说所图为何,除了陈皇后的托付,也只剩下诚心地愿她好好地过一生。
经过这么些磋磨后,再见她欢颜的模样,崔夫人觉得将闯宫这事与衡沚商议,交由他来做,实在是这么久以来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她刻意没将这件事告诉阿姀,等待着来日她自己发现了,更是增进情谊的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