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中庭称是,“顾守淳反了,金峰如今能凌驾在三省之上,也是陛下纵容的结果。他的爱女身怀龙嗣,已然自恃国丈行事。和亲仪式乃是他一手操办,如何能忍得了颜面扫地,自然是要趁陛下还未醒,将这烂摊子收拾了。”
说起来这也是金峰自吞苦果。
为保安稳,宫中的大小典礼向来皆有金吾卫来把守,不甚出错。金峰却因御龙军的首领乃是他夫人的外侄,收了些钱,听了些谗言,觉得这事非得交给御龙军不可。
这才是正中了顾守淳的下怀。
若是有心将公主放走,自己亲自开门当然是最稳妥不过。但受陈氏恩惠的,乃是他一人,又不是余下所有将士,自是没有将他们都拖下水的道理。
万一计划破败,也是不能一起受死的。
再说,他与召侯同的谋,也让衡沚在如何下手看着痛实则不重的程度上再三斟酌。金峰这一变,更省了他们所有的顾虑。
于是干脆连城门也不受了,顾守淳自前一日交了权,便卸下一身轻。任宫里闹得翻天覆地,充耳不闻。
召侯在城外,对着御龙军下手,也是快准狠,一点没留下祸患。
一切皆因天时地利人和,才有了殿下顺利出城的结果。
顾守淳见人出了城,才稳妥地收起尾来,带着崔夫人与迎恩,全都趁乱出了城。
而在外人眼里,此时的顾守淳已是因待遇不公而愤然反抗,毕竟乱中当日,金峰还在满宫喊着“金吾卫何在”。
一口涂满煤灰的锅从天而降,若是能心甘情愿地受了,便也枉为武将了。
严同均嗤笑,“他收拾不了。若是上下一心,再难的境遇都能跨过去。可你看如今哪里有此条件。”
随后又一转话头,“我倒想问问,你如何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帮公主逃亲。你可不是这样不稳重的人。”
吕中庭顿了顿,找了个通俗的说法,“做臣子,尤其做学生这般……”犹豫一二,笑言,“不甚忠诚的臣子,忠君如押宝,下赌自然是要冒险的。不然老师如何做了武安帝一辈子的忠臣良将呢。”
这倒是出乎严同均的预料。
“我当你是压中了衡沚,原来是打公主的主意,可她一介女子……”严同均蹙眉,深觉不妥。
兵荒马乱的光景,若是沈琢听着了他中书的两个得力臣子,如今悠哉悠哉地谈论着换哪位新君,只怕要气得死去活来,径直从龙床上跳起来。
“殿下乃是如今唯一的天家骨血,在外流离的日子尝过民生疾苦,家族外戚又基本毁于先帝与当今之手。”吕中庭拿了盘中几颗枣,一一列举着,“最重要的一点,严大人难道忘了,她可是怀乘白的学生啊。”
严同均沉默良久。
吕中庭心中轻叹,如今最大的问题,应是即便他欲扶持公主做新君,只怕她压根儿不情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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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回到恪州,已过了六月上旬。
阿姀醒来的地方,并不是恪州的私宅,乃是她实在病糊涂了,看哪都像家。
当她抱怨似的说出这话时,身旁正劈柴的衡沚扬眉笑了笑。
“所以说。”阿姀病好得差不多,才被允许跟着骑马吹风,“我们是绕路了原州,那处宅子是你在原州的私产?”
进了恪州界,行动便松快自如了许多。
阿姀第二次走这段官道,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了。
上次是一路与周嫂子哭丧,互相扶持着走来的。双膝酸痛,眼眶红肿,加上身边全是吹拉弹唱,哪里有心思欣赏山高水阔。
如今就不同了。
衡沚身着天青的长袍,身形挺括。
因着连日来照料忧心阿姀的身体,跟着消瘦了些,瞧着有些憔悴。
“是,只是许久不曾留宿,该修葺一番了。”
阿姀如今听了修葺二字便双耳生茧,头痛恶心,连忙转了话题,“原州那地方,不甚好,偏远苦寒地,即便是折价另卖,也不见得能回本来。”
衡沚偏头看她一眼,这先入为主的女主人心思,倒是听得他很受用。
“你怎知别的地方我就未曾置产?”
于是知道进城之后,云鲤周嫂子一行人眼含热泪地期盼着来接,阿姀仍沉浸在各地房价与衡沚大手笔豪掷的资产中无法自拔。
等到第二日,阿姀才想什么。
周嫂子在她的赔笑声中,端庄地在庭院中坐下。
“我近日来,病得糊里糊涂的,都不太认得人了。”她就这么一本正经地编,“不信你晌午等衡沚回来问问他,绝对是饱经摧残啊,所以昨日不是有意不搭理你的。”
周嫂子转了另一边不曾正眼瞧她。
阿姀妄图攀上她的手一下子落在半空中,怪尴尬的。
周嫂子终究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受不了一直讲话憋在心里。
面有怨言地看了看阿姀,便不甚畅快地开口,“我不是那等斤斤计较的人,也没有因你隐瞒着的身份而恼火。但你一走了之如此任性,我当你受够了苦日子回去享荣华富贵去了。”
阿姀将笑颜收起来,低下头。
“你却过的什么日子?”周嫂子眼圈皆红着,“大半年来该没少受苦受罪吧,若不是小侯爷接应了你,你半路出了差错怎么办?等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