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要御驾亲征?”
听完天子的陈述之后,陆沉脑海中不由自主涌起这个念头。
想要让景军陪葬,大齐天子出现在战场上毫无疑问是最有吸引力的诱饵。
无论景帝还是庆聿恭,恐怕都无法错过这个可以直接摧毁齐朝根基的机会。
具体到战场上,大抵便是天子行在陷入危险之中,景军不顾一切发起进攻,然后用提前埋伏好的齐军主力施行反包围,陆沉在很短的时间里便能谋划出一套完整的方略。
先前他没有这样想过,是因为没人敢把天子置于险境。
陆沉便问道:“那要如何才能让他们踏入陷阱?”
李端眼中有释然,也有几分难以言说的伤感,他这句话是在分析景帝,又何尝不是在说自己?
只可惜他的身体无法支撑他的雄心壮志。
只不过……既然天子不会御驾亲征以身涉险,那先前所言又从何而起?
面对陆沉如此郑重的表态,李端颔首道:“朕相信你,更相信自己的眼光,只要你能够记得朕的期许,将来用心辅佐新君扶保大齐江山,便不枉朕和你这段君臣之义。”
陆沉垂首道:“臣必定谨记于心。”
“问题就在于如何让景帝得知并相信朕已经是垂危之身。”
陆沉好奇地看着他。
在天子的循循善诱之下,陆沉的思路渐渐打开,顺势说道:“在我朝边军陷入劣势的时候,倘若他们再表现得更冒进一些,而景帝在这个时候知道陛下身体不太好,他应该会想利用这个机会一战底定大局。但是庆聿恭久经沙场,他肯定不会轻举妄动,这对君臣必然会因此产生矛盾,最终景帝应该能压服庆聿恭,强命景军踏进我军设置的陷阱。不过,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
说到这儿,他脸上浮现一抹复杂的神情,感慨道:“若非如此,景国国祚绝对撑不过百年。”
他微微一笑,缓缓道:“你觉得朕如果死在军中,或者是落到敌人手里,对于大齐将士会起到怎样的影响?是能够激励他们奋勇向前与敌人拼死作战,还是让军心士气一溃千里难以止步?”
陆沉隐隐觉得天子这番话似有所指。
陆通之前笑言他怀疑陆沉是不是对女子没有兴趣,其实陆沉只是将绝大多数时间都放在提升之上,当然他的桃花运一直都没有断过。
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一般,陆沉甚至能够想到天子决定这么做的理由,虽说江北战局还没有到影响大齐生死存亡的地步,但是天子的身体状况已经无法支撑太久。
“陛下,臣有些不明白。”
这个问题让陆沉变得沉默。
他稍稍停顿,语重心长地说道:“陆沉,朕不能因为贪图身后名,就拿大齐万里河山和无数子民的命来冒险。”
陆沉思忖片刻,轻声道:“臣认为景帝会想毕其功于一役。”
秦正言简意赅地回道:“回陛下,没有问题。”
李端继续说道:“朕不是不相信你和其他将帅的能力,然而战场局势变幻莫测,谁有绝对的把握计策一定能够成功?对于大齐来说,江北战局纵然暂时处于劣势,哪怕再遭受一两场败仗,只要靖淮两地没有失守,只要江南民心维持稳定,景军都只能对着沿江防线望而兴叹。如果朕在战场上驾崩,或者是被敌人俘虏,届时极有可能让边军陷入极其被动的境地,从而导致大江南北局势彻底糜烂。”
御花园中寒风轻拂,李端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淡然,眼中还多了几分贪恋之色,似乎这凛冽的气息让他能够更加清醒。
李端语调温和,目光望向东边围墙的角落,继而道:“便如朕之前所言,朕对军事知之甚少,所以不敢在这方面随意做出决定,但是朕当了十四年的皇帝,见过无数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对于人心不能说洞察一切,至少也能大概猜出一个轮廓。如果朕在毫无征兆的前提下突然御驾亲征,北边那两位人杰反而会提高警惕,因为朕这样做不合常理,在他们眼中自然是破绽百出。”
李端遂对秦正说道:“那根刺现在还能不能用?”
陆沉起身道:“臣遵旨!”
李端微笑道:“你说庆聿恭的兵法真真假假难以论定,朕自然要以同样的手段回敬他。说到底,这世上最难是猜心二字,人心如浩渺大海深不可测,哪怕近在眼前都难辨真假,又何况远在天边相隔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