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风阖着眸子，俊美如斯的面容笼罩着淡淡阴影，双唇轻轻扯了扯，像是嘲笑的弧度，“时间纵然是可以治愈一切的伤口，但那个过程，需要多少时间，就必然会在那样的淡忘之中，再痛上千次万次。”

穆希寒心头一颤，却是调皮的抬着眸子看着他，“呵，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呵，也许吧，这种的感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顾长风回过头，朝着她微微一笑，眼前却怎么也挥不去是在丰臣明坠下峡谷之后，他所看到的袁泉的神色。他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像是一个将死的人，已经没有了一切生存的信念。

那一刻，只怕是她的心也一同死去了吧。

“需要多久呢？”

听着他突然说出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穆希寒怔了下，眸光轻扬，“什么？”

“你说，忘记一个心爱的人，需要多久？”

顾长风垂下了眸光，大手轻轻松开了她，似乎深吸了一口气，他转尔直接坐到地上，仰首看着明明近在眼前，伸手却永远都无法触摸的月光。

这一夜，有太多的封尘的记忆和伤疤展露了出来。

穆希寒突然笑了，眸水明媚，唇边晕开异常温柔的弧度，“这个答案你是知道，问问自己，你需要多久能忘记袁泉呢？”

“呵……”他不置回答，心里一片苦涩。

“每一个人需要的时间都不同，爱得深的，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穆希寒拎起裙子坐到他的身旁，顺着他的目光望着，双唇轻嘲的扬起，“如果爱得不深，像我……也许很快就能够忘记。”

顾长风一怔，眉心拧了拧，“你还真会骗人！”

“我没有骗你！”穆希寒收回目光，看着他，坚定而坦然。

“可是你骗的，是你自己！”

她不再说话，沉默了下来。

顾长风感慨很多，却也没有点破她那小小伪装，“我觉得还是不要忘的好，毕竟曾经那么无悔的深爱过，回忆不会骗人，舍不得，放不下，那都不是错。”

“是吗……”穆希寒笑得悲凉，“生死一方，也不是错吗？”

气氛渐渐的渲染上淡淡的哀伤，似乎是这样的夜晚，他们彼此想要倾诉一些心事，才会那么相信的将自己藏起来的伤口让对方看到。

“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顾长风结束了这样的沉默，站起身，他轻阖着眸子，将手伸到她的面前。

看着他递过来的手，穆希寒怔了一下，小小的挣扎过后，她一笑，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被他这样牵着，似乎心境有些不同了，但不变的是，他的掌心的温度依然那么的让人不舍放开。

这种异样的感觉让穆希寒不禁望向他，相隔一步的距离，近在咫尺的完美侧脸有些似曾相识，又好像很陌生。

清冷的月光依然在寂寥的黑夜挥洒着自己不为人知的情素。

不远处的小楼前，有一抹身影悄然消失。

回到房间，微蓝习惯的将自己蜷缩在小小的墙角，不知她在想一些什么，目光时而颤动，时而泛起盈光。过了许久，她突然翻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我要找到泣鬼！”

接到电话的无心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半笑着说，“我没有义务再帮你了。”

“袁泉没有死……你欠我的，还没有还清！”微蓝冰冷的打断他的话，“现在我不要你杀她了，你找到泣鬼，我要你找到他。”

“他死了！”

“闭嘴！”微蓝陡然厉声尖叫着打断他的话，泉孔急剧收紧，有一抹慌乱撼动着她的情绪，“他没有死，我知道他没有死……你必须找到他，这是你欠我的！”

无心沉默了很久，半晌，“他摔下去的时候，中了一枪。”

“你一定要找到他！”

“哪怕是尸体？”

微蓝怔忡半晌，一滴晶莹落下，她咬着牙袁，点头，“哪怕是尸体，他也是属于我的。”

意料之中的事情，却发生了一些意外。

穆希寒万万没有想到，袁泉的时间过程只是一个夜晚，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一样，梦醒了，她便忘了。

是真的忘了，还是在逃避呢？

顾长风和穆希寒的担心是一样的，这样子的袁泉反而让他们更加的心疼，过于掩饰自己溃烂流血的伤口，不仅不能自我治愈，时间一久只会痛得更深。

对于他们的顾虑，袁泉却是无所谓，只盼着身上的伤能早点好，她不想一直无所事事的躺在床上。而穆希寒也察觉到，她害怕一个人待着，几乎时刻都和赵恩在一起，明明很困也不想让自己睡觉，醒了之后，便再也不愿意再闭上眼睛。

这种近乎折磨的平静，她并不陌生，只是她担心袁泉是否会像自己一样，三年，依然还是无法面对呢。

“伤口恢复的很好，我会给你加一种新药，可能会有些痒，但你千万不能去挠，否则不旦除不了伤疤，还会留下更深的痕迹。”

穆希寒帮她身上涂好药之后，不放心的又嘱咐了两句。

袁泉失奈的笑了笑，只好举手投降，“得了得了，这句话你一周里面都说了n次了，我一定会乖乖听话的，希寒小妹妹你就放心吧！”

正巧这时她的电话响了起来，穆希寒瞪她一眼，走开了几步接电话。

“小恩，出来一下！”

顾长风悄然走到门边，朝屋里的赵恩招了招手。

袁泉百无聊赖的翻着一本杂志，知道顾长风是有意想回避自己，她装作不知，只是笑着对守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的赵恩说，“去吧，顺便给我带一点吃的上来。”

“哦，那妈咪你好好休息，我马上就回来。”

赵恩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看她，小嘴抿了抿，他跳下床，一路小跑了出去。

房门轻轻的被带上，隔绝了蹲在门外秘密谈话的两个人的声音。

袁泉略有些不安的颤了一下睫毛，始终没有抬起，没一会，穆希寒打断了电话，收拾了一下药箱打算离开。

翻杂志的手指蓦然一僵，袁泉倏地抬起头，说道，“等等……”

穆希寒停下脚步，疑惑的回头，“还有事吗？”

“你……你能不能再坐一会，等小恩回来了，再走？”袁泉望着她，目光略带一丝无助，在那双清澈的泉孔深处有些裂痕，若隐若现。

穆希寒敛下眸光，放下箱子坐到床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想听故事吗？”

“嗯？”袁泉怔了怔，收起书，侧眸看着她，“说来听听，不好笑的我不会给面子的。”

“呵呵，不会好笑，这应该是一个悲剧收尾的童话故事。”穆希寒撑着白皙的双臂，刻意的让自己放松下来，略带淡漠的沙哑声音将自己的情绪撇得干干净净，“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她从小生活在一个城堡里，披着公主的华丽外衣，骄傲的活着。然而在别人的眼前，她只不过是一个出身卑微的麻雀，纵使飞上了枝头，她也不会是凤凰。”

这样简单的两句话，拉开了一个故事的开始。

袁泉安静的听着，她并不傻，所以也知道穆希寒口中那个故事，是讲她自己。她很惊讶也很好奇，只有十六岁的她到底经历过了什么，可以如此彻底的颠覆她的世界。

穆希寒随意的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眸子，清冷精致的面容始终覆盖着一层淡淡的浅笑，像是自嘲的弧度，“后来，她遇到了一个漂亮的天使，那个天使对她特别特的好，可是她却不领情。在她看来，这种天真的善良是非常可笑的，所以她拒绝接受别人的好意。而那个天使为了哄得她开心，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而每一次，他都会弄得自己特别狼狈。”

听着她的描述，袁泉似乎也随着她的目光，透过阳光的光线看到了那一幕画面。

“噗……小天使好可怜，他遇到的竟然是一个恶魔的灰姑娘。”

穆希寒倏尔一笑，点了点头，眼波盈盈如水，“是呀，遇到这个恶魔，是天使命中的劫数。他用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才真正的让那个女孩相信他，然后，他们相爱了。”

袁泉怔忡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的笑容很甜蜜，“后来呢？”

“他们互相许诺着要给对方一辈子的幸福，就在他们一直相信，一直努力的时候，一个噩梦悄然降临。”说到这时，穆希寒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她竭力的让自己保持冷静，“那件事情之后，女孩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开始冷漠的收起自己的心，用身上尖锐的刺伤害一直试图靠近她的天使。”

袁泉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在一个黑暗到好像永远都不会再有光明出现的夜晚，那个女孩终于忍受不了，选择了自杀。当然她没有自杀成功，被那个天使救下来了，面对他如未改变的爱，女孩很自卑的开始逃避。终于在她十四岁生日那天，她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而那个决定的代价，是亲眼看着那个天使为了救她，倒在了她的面前。”

穆希寒蓦然闭上眼睛，收紧的五指紧紧的掐着被单，压制着身体的颤抖。

“希寒……不要说了！”

袁泉摇头，有涌动的泪水在眼眶中流转着，她拍着她的手背，一直摇头，她不想听了。

“听我说完，故事还没有结束呢！”

穆希寒竭力的深呼吸，将眼中的晶莹含了下去，用哑得更厉害的嗓子继续说，“那个女孩觉得自己是一个罪人，她甚至有想过陪着天使一起离开这个世界。最后她选择了活下来，不是因为她没有勇气面对死亡，而是因为她记得在他最后看她的那个眼神。”

袁泉猛得一震，喃喃的说，“最后的眼神……”

“真正相爱过的两人，不需要语言，只是一眼，就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穆希寒仰起头，笑着，呼吸有些紊乱，“那个时候呀，她真的很痛苦，可渐渐的她开始淡忘。如果不是刻意让自己去回忆的话，她很快的就会忘记他的脸，会记得的，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

“如果她不想忘，或者忘不了呢？”

袁泉垂下密睫，晶莹的泪水湿润了眼眶，落了下来，却没有留下痕迹。

穆希寒抬起头，通明的眼睛却因为说出这个秘密，而散去了一些冰冷，她反手握住袁泉，轻轻的说道，“或许我们不同，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所以我永远没有可能爱一个会胜过于爱自己，因为爱的保留，所以就算失去了，我依然可以过得很好。”

“呵，就算爱得全心全意，也可以过得很好呀。”

袁泉突然笑了起来，像是想通了很多事情，心情不再那么的阴郁，会有阳光照进胸口。

穆希寒知道自己的话对她起到了作用，虽然代价，是要她再清晰的记得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