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心思缜密,“发生这样的事,家里人不知情,后面再出点什么事,恐怕会更麻烦。”
他说的是没错,但我出于内疚,无法这样冷酷地对待艾玛,尽管唐闻秋是因为她才躺在手术台上生死未卜,可说到底,罪魁祸首却是我。
手术还在继续,护士进进出出好几拨,我次次冲上去,又次次被无视,没有人能告诉我里边的情形到底怎么样。焦躁中倒是想起一件事,于是等着又有护士出来,我忙冲上去,伸出胳膊跟她说我的血型跟唐闻秋一样。
她大概是见我蠢得可怜,嘴巴在口罩后翘了翘,说:“医院血库存量充足,你的血可以暂时留着,下次给有需要的人。”
我应该高兴,可又隐隐有点失落。唐闻秋曾经给我输过血,现在其实已经无所谓还不还,我只是想给他一切我还能给得出的东西,却没有机会。
又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医生鱼贯出来,眉须花白的院长顶着一脸疲惫凝重,跟唯一还等在这里的“家属”分享结果,失血性休克,胃溃疡穿孔致部分胃切除,肺部阴影已做切片,但总归手术成功,病人暂无生命危险。
我并没有雀跃,因为懂得医生每一个字背后的沉重,唐闻秋的病并非一两天造成,他就像一台外表看起来光鲜强悍高速运转的机器,其实内里每一个部件都已经不同程度损伤,至今没有停摆,不过是因为惯性使然。
唐闻秋被送回特护病房已经是晚上,因为麻醉的关系一时半会还不会醒,我便抽空去看了艾玛,她受的惊吓不小,整个人埋在被子里不肯见我。
我坐在艾玛床边,望着被子下面簌簌发抖的身体,于心不忍。
我跟她说唐闻秋的手术结果,说我和他二十几年的纠葛,以及我跟苏锦溪之间狗血到连我都会怀疑的兄弟关系。我讲这些时心情竟难得平静,仿佛早已经置身事外。
床上的人却呜呜哭得泣不成声,但我知道,艾玛哭的并不是我,她哭的是她终于承认,她的爱情原来给了一个并不值得深情的人。
罪恶在我,这让我无颜以对,垂着头跟她道歉:“对不起艾玛,我还是骗了你,我没有发那些短信,但我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真实可信。”
艾玛仍不时地抽泣,始终没有出声,终于肯开口时,问的却是我会不会恨她。她始终还是那个会为了别人的传言安慰我不用在意的善良女孩。
“我怎么会恨你。”我苦笑着回她。
艾玛迟疑地从被子里露出哭红的眼睛,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似乎忍了又忍,才没有掉下来。她看了我许久,慢慢开口。
“……我生你的气,跑出来后在的士上看到唐氏广告,才临时决定去找唐闻秋。他们的人不让我进,我是用你做幌子,他才同意见我。我原本是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好,可他忙得很,把我一个人丢在办公室里半天都不理,我越想越觉得他是故意的,所以他开完会回来时,我用杂志扔他。”
艾玛说着又把头缩回被子里,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来:“……那只是一本杂志,他却突然吐出一口血。我吓傻了,以为他被我……我慌慌张张跑出来,根本没注意摁了电梯上楼,因为看他追上来我才……他问我是不是喜欢你……他还说如果我跟你在一起,他可以安排我们去国外生活……”
唐闻秋会这么说,我并不意外,他大概早有这样的想法,把我打发到离他远远的地方,眼不见为净。可他始终不肯承认的是,我要走他留不住,我不走,他就是赶也赶不走。
“宁远,”艾玛突然掀开被子,爬起来盘腿坐着面对我,她身上还穿着上午见我时的衣服,经过这一天,已经折腾的不成样子,她此时也不在意,目光直直的望着我,欲言又止。
“……你有没有觉得,他跟苏锦溪……我是说,他们长得很像,比你跟苏锦溪还要像……”
“原来你也发现了。”我苦笑不已,“他们在一起很多年,又互相喜欢,长得像大概也是潜移默化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