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绶的效率一向很快。
从第二天睡醒开始着手准备名单,到下午已经完成最后一轮筛选。存活下来的全是家世清白、性向模糊且与伴侣感情稳定的男性。
进度推进到最终人选的确定上陷入了停滞。
实木桌面上一排照片整齐码开,风格各异,无一例外的年轻英俊。
李绶:……怎么办,还是没兴趣。
路过的方星荃:挨个约一遍!
李绶:不,我不是你。
就这样拖拖拉拉,到底也没想好和谁约会。
等到李绶从照片堆里抽出空,已经是齐野回程的日子。
方星荃手上捏着一张电报,不露声色地高兴:“今晚聚贤斋,二哥请吃饭,你也去。”
“他回来了?”李绶一愣。
作为方星荃的心腹,李绶已经够资格知晓他和齐野的合作关系。叔父们认为两个继承人铁定水火不容,没往挑拨关系上动心思。实际上他们俩的关系一直很好,只是因为现在负责的方向不一样没那么明显。
方故渊当年让儿子出国可能就计划好了,齐野管地下,方星荃地上,黑白两道通杀。经过这段时间方星荃的活动,故渊堂有部分生意已经走上明面。
实在洗不干净的那些,放给齐野干,算一张故渊堂的底牌。
这盘棋不知从何时开始下,肯定比方星荃出国早,他现在负责回来收尾。
歹徒失去手中的刀只会受制于人,显然不是方堂主的作风。
对于这个安排,齐野或许心知肚明,也可能早被培养。
只有他,误打误撞进了这盘棋局,成了重要棋子。
李绶跃跃欲试,精神高昂。方星荃见他没有排斥,乐得将更多的脏活扔给他干。
这段时间齐野不在海城,李绶在齐野手下找了一个和他身形相似的手下,代替他躺在病床上。
他曾经也是齐野的人,找替身这件事做起来驾轻就熟。
齐野本人又是一个没什么人缘的,叔父们不想探视,手下人被拒之门外。
竟就这样安稳的装了过去。
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忙着忙着,他就回来了。
李绶站在方星荃身后远远看见齐野笑着给人介绍身旁的旗袍女子,一股血液从身体各处倒流回心脏。
他觉得,自己又是快乐无压力的性冷淡一枚了。
做爱什么的,果然不适合他。
他笑着寒暄,礼貌恭维新晋二嫂的美貌。
齐野说自己前两天刚苏醒过来,想先回公馆透气,活动活动身子。没想到在路上汽车抛锚,正好遇见回国探亲的向婉,两人一见钟情。
“真是郎才女貌啊。”叔父们夸赞,不带丁点感情。
的确是极美的女子。
将近一米七的身高,曲线玲珑有致,站在一米九几的齐野身边娇美可人。笑容很甜,噙着抹恰到好处的矜贵,从小富养出来的女儿才能有这样的气质。
叔父们对齐野的说辞深信不疑。
海城是个神奇的地方,最不缺早年家境不错,后来空有名衔的贵族。
地位再高又怎样?
还不是跑来找他们借钱,任他们予取予求。
即便向婉真的是个欧洲的贵族小姐,什么娘娘格格的,天高皇帝远。
她不还是个屁吗?
齐野看上这么个没助力的妻子,真是猪油蒙了心,瞎了眼了!
向婉落落大方,华裔特有的温柔气质中又夹杂了一丝肉眼可见的欧洲风情:“各位叔父好,叫我薇薇安就行。华文名字向婉。”
“好名字,好名字。”傅叔父捋他的长须,摇头晃脑想掉一点书袋,无果。
方星荃走上去,开朗地拍了拍齐野的肩:“二哥!你身体终于好啦。二嫂这么漂亮。”
他揶揄地用手肘捅齐野,挤眉弄眼:“认真的?”
“那当然!我是会儿戏的人?”
齐野笑得洒脱自然。
向婉往齐野身后躲了一点,暗自扯了扯齐野的衣角,把他叫下来说话:“穿青色长衫的人是谁啊?”
“谁?哦,李绶啊。”
齐野略微倾身听她讲完,顺着视线看过去,解释:“星荃的助理,挺帅吧?你可别被吊走,忘了我们的约定。”
“放心,记着呢。”向婉撇嘴。
他们说的低声,这副景色放在其他人眼底,妥妥的热恋小情侣咬耳朵,黏糊劲儿简直不能看。
李绶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今天就不该来。
留在家里陪毛团玩不好吗?
毛团是李绶前些日子捡的小白猫,当初捡的时候又瘦又小一个。
现在小家伙吃的好了,性子也娇惯起来,睁着一双猫儿眼恃宠而骄,索要宠爱毫不心虚。养了这些天,愈发有爆毛的趋势。
那天替方星荃准备礼物后,李绶没怎么见过肖寒。
再见是齐野的订婚宴上,胡子拉碴的肖寒眼下青黑,游魂一般飘过来给李绶叫了声好。
“你怎么了?”
李绶震惊。
方星荃是很注重床伴外貌的一个人,别说不剃胡子,就是身上的肉松了,都会被他念叨好几天。
肖寒现在却不修边幅,流浪汉一样出现在订婚宴上,他不怕方星荃看见吗?
“分手了。”肖寒仰头喝下一杯酒。
王有为前段日子去马莱被枪杀,听说是分账不均,黑吃黑。直到他去死的消息传回来,故渊堂才知道这几年他一直利用城西老宅的土地藏匿并加工毒品,再通过马莱的地方驻军运输出去。
人走的太快,事情又太让人难以想到。
等叔父们反应过来,王有为的势力已经被方星荃风卷残云清理干净,哪里还能瓜分到三瓜两枣?
他们也就只能一边感慨着“没想到老王竟然是这样的人”,一边祈祷少堂主念旧情,能让他们颐养天年。
是以虽然齐野的订婚宴操办很匆忙,称堂内有长辈新丧不愿大办,却还是闹哄哄挤满了一公馆的人,多是不请自来。
李绶和肖寒属于亲信/紧密的合作伙伴,位置安排离主桌近,可以看见齐野两口子和方星荃一起谈笑应酬,看上去方星荃倒像半个主人。
“分手?为什么?”李绶没看出方星荃最近有厌弃肖寒的迹象,不信。
“谁知道呢。”肖寒又自顾自倒了一杯酒,一口干掉。
“不过我不会放弃的。”肖寒通红的眼死盯着方星荃,他正在温柔笑着和向婉说话。
他从来没对自己那样笑过。
手掌抓紧了玻璃杯,握出几条细小裂缝:“我必须要到名分。”
李绶看着那边的画面也难受,和肖寒碰了个杯:“此路漫漫,加油吧小伙子。”
“不是分了吗?怎么还请他?”齐野看着两个人把酒言欢的模样,皱了皱眉。
方星荃摇头:“工作和生活我还是分得清的,肖家的生意发展潜力很大。”
“看他的样子,你没点反应?”
方星荃反问:“要什么反应?”
“你们在说什么?”向婉蹬着高跟鞋过来,抓起桌旁的柠檬水:“渴死我了!你们家人情关系好复杂,刚才好多打探我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我一个黄花大闺女!”
言行举止,完全不像个欧洲贵族。
“外人在,装一装。”
方星荃看着向婉顶着贵女的脸,精致妆容隐隐崩坏,牛饮白兰地,无奈:“你真的是贵族小姐吗?”
听见这话,向婉又变了,矜持地用丝巾按掉嘴角的水渍:“我不是啊。”
“啊?”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这个你都不知道?”向婉翻了个白眼,亲密挽上齐野的手臂:“他说事成之后给我一大笔钱,黄金。正好我缺钱,所以就来蹚浑水了。”
方星荃:······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李绶抬头,正好看见向婉贴在齐野身上,男人也没有拒绝,像是习惯了。
耳旁肖寒还在大放厥词:“我觉得他还是爱我的!只要我······不放弃!一定能要到名分!”
“兄弟,你也是。感情要自己去争取,别人说的算什么!把你对事业的热情投入感情,加油!”
他歪过来想拍李绶的肩膀,给他一点鼓励。喝醉酒的手找不到准确地点,定位失败,向前扑进李绶怀里,打着酒嗝找到舒服的姿势,带哭腔喊了声“阿星。”
李绶把他抬起来摆到桌上,盯着还剩大半瓶的伏特加,久久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