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老潘的说法,其实当初,他们也不太敢收留潘五,毕竟主人严词厉色地否认这孩子是自己的种,如果他们非要当着主人的面把孩子抱回去,岂不是打了自家主子的脸?他们可是段家的奴才!
“谁知那晚,老爷忽然悄悄过来,放下一整包银子,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老潘咧嘴嘿嘿笑起来,“这个意思还不明白吗?自然是让我们把你养下来。小五啊,若没有老爷那包银子,你怕是过不了那么好的日子。”
当时老潘家里已经有三个孩子了,生活本来就有点艰难,两口子再怎么发善心,也不会毫无顾虑地再往回抱一个弃婴。而且后续,老潘的老婆奶水有些不太够,老潘惴惴不安地去厨房,想要一点儿鲫鱼汤、猪脚汤什么的,好帮老婆下奶,厨房的人也是他要多少就给多少,一句废话都没多讲。
“若不是老爷的意思,厨房那帮子抠门的家伙,怎么会那么大方?”老潘啧啧道,“小五,你与其感谢我们,倒不如去谢谢老爷。”
老潘的这番话,让潘五大为诧异,他原先以为,段克俭对他这个私生子厌恶透顶,冬天泼水夏天加柴,是巴不得他快点死的。
却没想到,自己当初能够活下来,其实还是靠生父发善心——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不干脆就把自己领进门去呢?
“因为家里妻妾不允许吗?”甄玉忍不住好奇地问。
潘五摇头:“不可能。他嫡妻已经亡故了,续弦不到半年就难产而死,另有两个妾也是常年被冷落、毫无地位。那时家里没什么像样的女主人,是我大姐主持中馈。我大姐也不会不允许我进门啊。”
这一点,甄玉也想不明白,最大的可能是段克俭太讨厌潘五的生母,所以恨屋及乌。
在听过老潘的这番剖白之后,潘五也渐渐觉察到,段克俭并不是真的对他“不问死活”。比如后来,他进段氏的家塾念书,那所家塾一向管理严格,请的是知名的鸿儒,教学品质很高,外来子弟若想附学,每年至少得拿一百两银子,而且还得被考教一番,水平太次的也进不去。
可是潘五一分钱都没交,莫名其妙就蹭进去了,虽然被同窗捉弄,家塾里那些傲慢的老先生却没有谁把他赶出去——要说这后面没有段克俭的暗示和默许,潘五是不信的,如果光是靠蹭,那别人为什么蹭不了,偏偏他蹭就可以?
但是,因为长期被别的孩子霸凌,潘五在学堂里的日子过得并不好。有一次潘五实在忍不住,回去以后和老潘大哭了一场,说自己总是被欺负,以后不想去念书了。
然而说来奇怪,那之后,欺负他的那几个同窗忽然就老实了,一个个躲他远远的,不敢往他身上抹墨汁,也不拿毛笔戳他的头了。
“我那时还小,以为是我哭得太厉害,所以老潘跑去教训了他们。”潘五说着,苦笑起来,“现在想来,老潘一个门房,哪里敢去教训段氏的子弟?那可都是段克俭兄弟的孩子。”
甄玉点点头:“这么说,还是右相在其中起了作用。”
后来,潘五成年,做了人牙子,干起了京师有名的下九流的勾当,这种行当经常出入富贵人家,但没什么尊严可言。
有一次,他无意间得罪了一位心胸狭窄的朝廷高官,对方盛气凌人,不管他怎么道歉都不依,潘五那时年轻气盛,火一上来,竟然和对方呛上了声。结果当晚就被锁入了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