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黑娃儿的病情居然越来越重了。有人说,利溪的那伙人下手太狠了,把黑娃儿打成了痨病。后来黑娃儿的病情居然严重到抽脊髓的程度了,也不知黑娃儿悄悄地跑到哪家医院去抽的脊髓。回来后,黑娃儿竟然瘫痪在床了。每天一大早,我到学校上学经过校门的时候,又常常看见一个二十来岁左右、中等身材、长得白白净净的女人在黑娃儿的宿舍里进进出出,听大人说,那个女人就是黑娃儿的女朋友,每天从和平赶十多里路过来照料病中的黑娃儿,每天为瘫痪在床的黑娃儿端茶递饭倒屎倒尿照顾黑娃儿,瘫痪在床的黑娃儿因为心情不好,还常常乱骂那个女人,但那个女人依然对黑娃儿很好。
黑娃儿上边有个哥哥,名叫唐建国,在部队里当过兵,转业回到老家永兴后,因为和黑娃儿在接父亲的班的事情上,两兄弟之间有些不和,黑娃儿的大嫂坚决不许唐建国去看黑娃儿。唐建国每次便以到寨子山上去放牛为由,然后偷偷摸摸地跑到学校里去看望和照料黑娃儿。毕竟还是亲兄弟。
1984年冬天的一个早上,我又像往常一样背着一个大书包去学校读书,刚走到学校的校门边时,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只见学校校门边的黑娃儿宿舍边围了几个人,几人正神色慌张地进进出出,向人一打听,才知道黑娃儿死了。
只听见黑娃儿的屋子里传出来一阵小声地哭泣声,是一个年轻女人悲痛欲绝的哭声。
黑娃儿死的时候年仅二十三四岁左右,未婚。
黑娃儿死后,学校里为他买了一口薄薄的棺材,草草地掩埋在永兴公社河边山坡上的一个竹林里,黑娃儿的坟前有一条小小的河沟,潺潺的溪流在坟前不远的地方,坠落山崖,形成两挂雪白的瀑布,让人痛苦地觉得那仿佛就是黑娃儿悲痛不已的两行泪水。
黑娃儿死了,就像一颗尘埃,瞬间便消失在了人们的记忆之中了。黑娃儿一死,几乎没有什么人再去提起过他,更不用说还有人能够刻意地记住过他。甚至有的人还常常嘲笑死去的黑娃儿。嘲笑黑娃儿是死在女人的胯下。
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常常情不自禁地就想起黑娃儿,也刻骨铭心地记住了黑娃儿这个名字。那时候,黑娃儿是个年仅二十来岁单身的光棍儿,他完全有理由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心仪的爱人和爱情。
为了追求属于自己心仪的爱人和爱情,竟然被人打成痨病,乃至最终因此而丧命。
黑娃儿死得冤屈。
黑娃儿死去已有32年时间了,每次回永兴老家,我总是情不自禁地往埋葬黑娃儿的河边的山坡上的竹林子望望,我觉得黑娃儿并无什么太大的过错,正因为如此,我觉得我必须写下此文以为黑娃儿正名。希望故乡的人们不要再往死去多年的黑娃儿身上泼脏水。
在那贫血而荒唐的八十年代,一个痴情的光棍儿去追求自己心仪的女人和爱情,试问何错之有?
2016年6月20日3470字记于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