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人无法预料自己的生,却能知晓自己的死。
母亲的死是突然的,她是在与父亲交谈的嬉笑中倒下的。死时平静,嘴角还带着一丝的微笑,让人觉得只是睡着了,一会儿就能醒来。守灵的时候,我一直拉着她的手,就是要告诉她我陪着呢。
不管你有多么的不舍,或是多么的不愿,母亲终究走了,但她的叮咛却一直在我的耳边回响。
一日的下午,母亲拉着我的手说:春秋,我是活不长了,要记住,好好照顾你的父亲。你父亲对我也许不能算是个好丈夫,但正真正正是个好父亲,他对你们几个孩子疼爱是无人能极的。我知道,母亲是在我对父亲的态度上看出了我内心的怨恨,故而一再要我答应。
父亲是个中医,是个从医学院毕业的医生。个子矮且瘦,与男子汉伟岸的外表拉不上边,但父亲却在我们这个江南小镇上远近闻名。六七十年代,只有三四十岁的他已被很多的人敬仰,有人干脆给他起了外号称他为“仙人”
父亲有一个药箱时常放在床头,我们三个孩子都知道,你可耍无赖时踢父亲几脚,他不会生气,但不能乱动他的药箱。不论是什么时候,只要病人家属一喊,他背起药箱就走了。
那一年的一天半夜,有人急促地敲我们家的窗玻璃,父亲赶紧起床背起药箱出门了。因为我睡觉比较警觉,虽然父亲出门时轻手轻脚,我还是醒了。窗外的风呼啸着,雨很大,就听得父亲破旧自行车的嘎吱声渐渐的远去。太平常了,虽就有点担心,困意还是很快袭来。
第二天早上,还以为父亲是去给我们买早点了,母亲却告诉我们,父亲昨夜未归。正当我们猜测时,父亲扛着他自行车回来了,满身泥泞。父亲催促我们去上学,我没忍心告诉他,我们还没吃早饭呢。
第二节课的课间,老师给我一包饼干说是父亲捎来的。
放学回家,母亲告诉我父亲昨晚出诊到了离家很远的农村,回来时路不熟,农村的田埂太难骑,摔倒在稻田里了,他还高兴说是把人给救回来了。
工作日,我父亲有时上午就要看一百多号的病人。星期天,我们的家赶上集市的热闹,找我父亲看病的人排着队来了。屋子太小,祖父就将我们吃饭用的方桌放到园子里,桌子上放着父亲号脉用的白色小枕。病人将手放在小枕上,父亲就开始望、闻、问、切了。孩时游戏时说的,我还记着一句:神经官能症,一天吃三顿,一顿吃三片。父亲的听诊器是我们最爱的玩具,我们拿着听听自己,或是相互听一听,然后说说前面的戏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