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的标准很低。
导演给柳苇讲戏,说:“一会儿你上去,靠在栏杆上,你要很开心,像一个天真的小公主那样的开心,行吗?”
柳苇点点头。
导演:“那你上去试试。”
柳苇就上摘星楼,在早就决定好的机位处坐下。这里上下左右前放了五个固定机位,现在全都闪着红灯盯着她。
栏杆上的,鼓风机吹过来的风轻轻的吹起她的头发。
她现在是披发,漆黑的头发加了假发片,垂在背后。
她坐下来后,化妆跟上来给她整理头发。
导演在下面,给她比手势:3、2、1。
摘星楼地势高,她这样能清楚看到导演旁边的路露和几个工作人员。
摄像头发出机器的呜呜声,它们开始工作了。
这段表演仍然没有给她台词。
柳苇已经熟知机位的位置,经过梁平和陆北旌的**,她清楚的知道在镜头面前表现,其实就是要找角度。
不是说找角度让自己显得更好看,而是找角度让画面显得更好看。
就是构图。
影视构图和图片构图差不多,都有异曲同工之处。陆北旌说他当年为了练构图,学了很长时间的素描和油画,现在没事时还要画两幅找找感觉。
她没时间去学素描,但每天都用手机给自己拍照,到现在已经有一点点领会到构图是什么意思了。
导演和摄像一个看镜头,一个看监视器,都在等柳苇动作。
没有人催她,整个片场的视线都集中在女主角身上。
然后,柳苇动了。
她伸手把一只袖子给撸到底,将雪白到快要透明的胳膊在光下伸到摄像头前,然后她用手在栏杆上一撸,把上面的水全都抹掉了,水珠在镜头前飞散碎烂。
摄像点头。
这一幕漂亮。
然后柳苇在镜头下笑了一下,好像玩水玩得很开心。
导演一笑,觉得这一点挺对味的。
但紧接着,柳苇的嘴角一吊,好像又不开心了。她把脸枕在栏杆上,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但栏杆顶上和下面的两个摄像头都拍到她的脸了,她就用侧脸枕在那里,枕了五分钟。
没有笑容,就像是在发呆。
这和导演的指示完全不同。
导演的脸色顿时不妙了。但旁边站着路露,所以他也没喊停,而是等摄像喊卡,拍完这一镜,他再去看画面。
摄像让开,看到他脸色不好了,但他没说什么,而是指给他看:“你看一下这两镜。”导演打开这两个机位拍下来的片断,重放。
一镜是栏杆上方的,它拍到了柳苇雪白细瘦的胳膊在深色的的栏杆上飞快的一抹,动作干净帅气,飞散的水珠也很有动感。
然后柳苇枕在栏杆上,上方的镜头拍下了她的侧脸和摊在栏杆上的黑发,怎么说呢?构图和色彩对比都很强烈。
另一镜是从下面拍,所以拍到的是一个类似偷窥角度的画面,但也很美,因为柳苇枕在栏杆上,雪白的脸和深色的栏杆紧紧贴着,栏杆上有水,就显得性感了,而且构图是三角型的,在画面上看很漂亮。
导演不说话了。这两镜很完美,他不会删。
摄像说:“你知道吗?我看了都觉得这像梁导以前拍的电影,画面干净、动感、有性格。”
梁平能在一众青年导演中脱颖而出,靠的就是他的镜头语言。他的电影,画面色彩都很干净,画面内容也很丰富,而且他的风格偏商业导演,不会用多余的镜头去浪费投资者的钱,追求个人表达,他一直追求的都是好莱坞式的爆炸风格,画面就要一个好看。
柳苇刚才的表达就很像梁平喜欢的风格,颜色对比强烈,画面有故事性。
梁平喜欢演员有点小动作让画面活起来。
柳苇刚才那个抹平栏杆水滴的动作就不是导演要的,而是她自己做的,为的是让她这个角色活动起来,而且为了怕导演删镜,她考虑到了画面的平衡和美感,靠美丽让导演舍不得删。
这个思考很成熟了。以一个演员来说。
导演把这两个镜来回重复播放,不得不承认,这个演员的表现力很强,她长得美已经先声夺人了,又能在画面中活起来,不当木头美人,给自己的人物一点独特性,还能考虑机位镜头。
别看每个演员上去前都有助理告诉他们哪里有机位,哪里有镜头,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记住,能记住,还要会表现。
不是时刻把大脸怼给镜头就行,也不是时刻扭着脖子非要把侧脸给镜头,演员要考虑的不是我拍出来美不美,而是这个画面拍出来好不好看。
导演和摄像首要考虑的永远都是画面,而不是里面的人。
导演虽然不舍得删,但他还是有点生气的。
他不喜欢演员在镜头前自作主张,刚才他让柳苇开开心心的演,结果她演了一个发呆出来,这等于是完全没听他的话啊。
导演喊卡之后半天没回来,工作人员已经给柳苇补好妆了,她就在原地等着。
结果导演回来,招手喊她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