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心术,多欲则险,寡欲则平。
但一旦超过某个界限,被欲.望支配,那么就可能会出现钱谨这种情况。而在欲.望不断被满足的过程中,人心中的凶兽也被日渐增长的养料养大,这是一个恶性循环的过程,越满足越饥渴。
直到最后为欲.望所掌控,成为一个非人非妖的怪物。
“你想帮他?”
谭昭转头,对上少年僧人充满慈悲的双眼,四目相对,玄奘点了点头:“众生皆苦,小僧想帮他。”
“即便他是个卑劣无耻的小人,窃取他人的成果为己所用?”
玄奘道了声佛偈,轻轻摇了摇头:“小僧想救他,却又不是他,他不过是被欲.望掌控罢了,小僧想救的,是众生。”
众生皆苦吗?谭昭倚靠在楼梯上,他抬眸看灯火掩映下的僧人,慈悲而平和:“那你知道该怎么救他吗?”
玄奘苦恼地摇了摇头:“小僧不知。”
“‘穷病’没救,穷才也是穷,他渴望成名,渴望成为中心,渴望自己的才华为世人追捧,而他如今已经‘拥有’,你觉得他还会想回到从前吗?”
“不会。”
台上,此时此刻已经开始颁奖,钱谨得意洋洋的模样确实不难看出,他心中的喜意连基本的掩饰都没有,直白又浓烈,而这股喜意,也成为了心头凶兽的养料。
钱谨,显然并不会满足于这种小打小闹的小风头。
“你看,连你都知道他不会,自救者,人恒救之,即便你现在告诉他沉沦下去只会自取灭亡,你觉得他会停下来吗?”
玄奘脸上露出了迷惘之色:“小僧不知,但小僧可以试试。”
“你可以试试看。”
谭昭再度回到了楼上,独自一个人,贾明思看了看人身后,疑惑道:“大师人呢?”
“做和尚的,总归执拗了些。”
贾明思听不懂,燕袂则是还处在“诗词再次被盗”的气愤之中,他没想到这个样子,这钱谨还能盗取,如果这是在会试场上,难道他还要替人科举不成?
光想想,他就气得想提刀砍人!
“殷大哥,如何?”
谭昭也不隐瞒,毕竟这钱谨的异常简直是明摆着的:“钱谨的状态有些不对,再继续下去,他会被欲.望吞没。”
还有这种操作的?
贾明思咽了咽口水:“不是妖邪作祟吗?比如说什么狐鬼报恩、猫妖还愿之类?”
“妖怪也不傻,怎么可能以损功德修为来报恩的,少年,少看点志怪小说,报恩也讲基本法的。”谭昭无情地打碎人美好的幻想。
“啊?”
燕袂却无心关注妖怪报恩的事情,急切道:“那如果被欲.望吞没,他会如何?”
“会被欲.望掌控,你可以把它理解成心魔,当一个人被心魔掌控时,那么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他变成了一个怪物,不仅影响自己,更能支配他人。”如果放任钱谨这么继续下去,意志不坚的人会沦为其人的拥簇,渐渐的,他会有一批不小的追随者,随着影响的扩大,会变成一股不小的力量。
“那陈娘子的眼睛……”
谭昭摇了摇头:“还不好说,那要见过陈娘子之后才能下定论。”
作为今晚的诗魁,钱谨理所当然请在场的才子吃酒,辅国公府如今虽没什么实权,钱却是不缺的,他也大方,包了一层酒楼庆贺,文人墨客凑一块儿,自然是一桩雅事。
钱谨作为主人和中心,自然免不了喝酒和作诗。
只不过他酒量不咋地,玄奘在走廊等了没多久,就等到了一个脚步虚浮的秋香绿身影。
“你、你谁啊?别挡道!”
玄奘有些嫌弃这酒糟味,却并没有退开,反而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钱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呐。”
钱谨已醉了大半,一听就皱了眉头:“什么苦海,什么回头,小爷如今可是大才子!起开!”
玄奘依旧不退:“他人之物,怎可挪作己用,钱施主,若再行将踏错,恐招致大灾祸啊。”
这番真心实意的劝告,到了钱谨的耳中,却都变成了威胁和警告,他的酒瞬间就清醒了大半,看着眼前一本正经的臭和尚,心里除了有些害怕之外,更多的……却是想灭口。
杀了他,杀了他就再也没人知道哪些诗词从何而来了。
他是才子,出口成章、挥笔从容的有才之士,夫子、同窗、父亲都赞扬他,他是天底下最有才华的人,他会打马游街、封王拜相,得成人生的巅峰!
“你找死!”
玄奘目露慈悲:“阿弥陀佛,钱施主,你着想了。”
钱谨深深地看了一眼俊秀的僧人,他眼睛里除了流露出的恶意之外,还有几分渴望与热切,他忽然有了一个非常好的主意。
一个腹有诗书的才子,须得一副好皮相来配,不是吗?
钱谨忽然止住了恶意,一个籍籍无名的僧人,长安城中又有谁会记得呢?
玄奘原以为是自己的劝诫得到了作用,但之后更深的恶意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巨大又浓重的力量。
清俊的僧人却仍然忍住,没有往后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