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少年的轻功超乎意料地高,即使抱着景可,也丝毫不减速度,借着浓烟的掩护,几下便逃到了城外。
衣袂翻飞,原本是无风之夜,景可耳边的呼呼风声却震耳欲聋。
他的怀抱并不多温暖,方才烟熏火燎的炽热气息和他身上原本的清雅味道混合在一起,景可却无端安下心来,静静依偎在他怀中。
就在她好奇,有这般武功,这少年为什么还要东躲西藏之时,他就忽然身形一滞。
随后两人直直向下栽去。
月色清朗,慕容府中冒出的滚滚浓烟,并不能掩住城外的清凉夜色。
良宵美景,月明星稀,风吹草曳,更深露重。
波光粼粼的小溪之中,景可爬上岸边礁石,弯腰吐出几口水。水火两重天,她才从火场出逃没多久,又一头掉进水中。
好在这冰凉溪水多少缓和方才酷烈的温度,她被燎伤的嗓子也好受了许多。景可掬起一捧水,洗去了自己脸上熏黑的部分,露出光洁的皮肤来。
那少年游到她身边:“还好底下是小溪。若是硬石,只怕你我都必死无疑。”
景可努力睁大被药得半瞎的眼睛,试图看清他的外表:“你武功那么好,方才怎么这般不小心?”
“明知故问。”那少年也爬上礁石,坐在她身侧,“我那时毒发了。我还没问你呢,怎么看出我中毒的?药人之血,真可解毒?”
景可沉默了。
她当然是为了保命而瞎猜的,从洛华池那狠厉作风,她就猜到他肯定事先就给慕容府的人都下了毒。毕竟她当时闯入他马车,就闻到过一种奇怪气味,为了保命才迫不得已跟从在他身边。
药人之血能解毒,也确实有这种说法,毕竟试过毒而挺下来的药人,身体和常人确实会有不同。景可听说过,洛华池后院那些试过药而没了价值的药人,最后都是放血而死的。至于那血,都被收集起来了,不知用在何处。
不过,她猜这少年中的毒,是某种会不定时削减修为的毒。
洛华池肯定不曾给她用过这种毒,毕竟她见他第一面就被废了浑身武功,在她身上试此毒,看不出效果。
她的血,自然也没办法帮面前这个少年解毒。
“你说话呀!闷子。”那个少年凑上来。
景可一咬牙,忽然跳下礁石,跪在一旁草丛上。
“我是辽东王后院的药人,早已不堪折磨,今夜又差点被他活活烧死在慕容府,实在是无路可走,才这般骗你……”她一身衣衫被火燎水浸,紧紧贴在身上。被打湿的布料,在皎洁月光之下,折射出不一样的色泽来。
景可声音不停地颤抖着:“……一旦我被捉回,必死无疑……求求你,至少我力气大,会干粗活,能留在身边当个下人……”
那少年意味不明地盯了她好一会儿,才沉声道:“头抬起来。”
景可照做。
他托着下巴,饶有兴味的模样:“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看得清楚么?”
景可的眼睛因为那只进行了一半的药浴,早已是半瞎,只能透过一条窄缝模模糊糊看清面前那个影子:“被毒成这样的……看不太清。”
那少年从礁石上下来,也跪坐在景可面前,视线和她齐平。
景可慌张地要站起身。
他却抬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别动。你中的这毒似乎并不深。”
他按在她肩上的手,似乎带了别样的力度,她只觉得随着一股暖流涌进自己体内,眼前的世界渐渐清晰起来。
他用自己的内力,帮她解了毒。
景可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他背对着月光,长相平平无奇的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
“这样,就能看清了吧。我也是逃难的,不用说什么当下人之类的话,一起走便是。”
“谢、谢谢你……!”景可无措地抓着他手臂,不知道该说什么,“真的、真的谢谢你……”
她是孤儿出身,从小便在街头与人抢食斗殴,见过世上最肮脏最恶毒的一面,自认无法被任何事情打倒,就算被洛华池那般虐待,也从未真正动摇过。
面前这个人,却有着她不能够理解的温柔。
让她心生退却,却又更想靠近触碰,直到那热度将自己灼伤为止。
“不用谢。”那少年起身,又弯下腰,扶着她站起来,“你还好么?我方才用轻功飞太快了,没考虑到你,一般人都受不住这样速度的。”
“我……”景可垂头,“虽然现在毫无武功,但是……也曾有些底子。”
“是么?”那少年摸了摸下巴,“我看你倒是个好苗子呢……”
景可眼睛一亮,想到方才他无人能及的轻功,忍不住得寸进尺:“我想跟您学武功!”
“不行啦。”那少年苦笑,“武功这种东西,怎么能随随便便教给外人……除非你当我侍卫。”
“景可愿意!”她早就看出这少年不一般,居然还有侍卫,莫非他也是某个大家子弟?
性格倒是很平易近人,她喜欢。
“你确定?”那少年无奈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景可摇摇头。
毕竟她只是无权无势一介孤儿,认识的大家子弟里面,就只有画像流传比较广的几位帅哥。
顺带一提,据说洛华池是得罪过画图的那位画师,他的画像远远没有本人好看。若不是景可那晚没认出来,也不至于闯进那位阎王爷的马车。
“哎呀,也是呢。”那少年笑眯眯的摸了摸下颌角上,被燎得卷起的一层皮肤,“毕竟我现在做了易容。”
说完,他就抓着那层皮,慢慢地把它从自己脸上撕了下来。
月光下,他褪去那层平平无奇的外表。
景可愣愣地看着。
微挑的眉、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弧度精致的鼻和淡粉色的嘴唇,一一显露出来,如俊逸远山之上,薄薄雾气终于散去,再也挡不住其清雅线条。
他一身仆从装束,举手投足之间却流露出尊贵气度,明媚风流。
“认得我么?”那少年自恋地在月色下摆了个姿势,又转身去河边照了照自己的倒影,“没法戴玉冠,看着好像没往日帅呢……”
“你你你……”景可捂着自己的嘴,将脱口而出的尖叫逼回去,这张脸,这自恋姿态,她怎么可能不认得!
“你是……慕容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