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立即就有甲士过来将那声音驱赶——
“我是渭阳君!这是我家!你不能赶我走!”
“我又没做什么别的事!就是听听陛下说话!”
“陛下!救我!快救我!”
……
声音逐渐远去,刘协和蔡邕这才从满头的黑线变为平静。
“陛下怕是说错了,书中的道理,是学不完的,切不能以偏概全。”
“如这《女诫》中的意思,表面是在说要打压女子,可实则却是让女子维护家中安宁,不要主动去挑起事端。如此家族才能够长久。”
“就好像现在这郿坞当中,明明可以维护现在的平静,等待敌人退兵,为何却要冒险出阵,将自己的安危暴漏于刀刃之下呢?”
……
蔡邕的这个弯,刘协险些没有绕过来!
“原来蔡中郎谢恩是假,劝谏是真。”
朕说呢!为何就这么点小事还专门过来谢朕一趟,感情是借用身边之事来谏言呢!
怪不得董卓其余人的建议都不听,就只听蔡邕的建议。原来是因为人家说话是真有技巧,比那些动不动哭天喊地要来死谏的御史文官强太多了!
“既然蔡中郎是来向朕谏言军事的,那大可不必将蔡大家给牵扯进去。以《女诫》、《经义》讨论战事,本身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情。”
刘协在面对蔡邕时的压力,不光是蔡邕本身正派的气质,更多的还是刘协总有种面见长辈的压迫感……
但现在既然是谈论国事,那刘协就是君!就是天子!
此刻刘协锋芒毕露:“蔡中郎说安于现状即可,不必主动出兵将自己的安危暴漏于兵锋之下……这话其实说的没错。”
“朕若是个太平天子,巴不得天天窝在长安或者洛阳的行宫里,天天写些诗词歌赋,赏些玉树庭,养些奇珍异兽,任手下忠臣良将前去办事。”
“但现在,朝廷所控之地不过一隅,还常有觊觎天子权柄之人兴风作浪,引戎狄贼众前来攻取帝都……这个时候,朕若是不去争,不去抢,他们只会更加得寸进尺!”
“董太师亲征河东,朕现在决意主动出击,都是这个理!”
“若是想获得安宁,那就要去争抢!去进取!以兵威震慑宵小,使其不敢再起异心!”
“太师上一次在洛阳时选择安宁。然后他们逼到了长安。”
“这一次若是再选择安宁,那下一次,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继续得寸进尺,将大汉此时唯一的基业给夺去?”
而且!
“王允此人,好似潜藏在阴影中的毒蛇。”
“若是拖到围困郿坞的敌人主动退兵,王允自知此次无法重回长安,说不定会继续前往关东兴风作浪!”
“朕之前为了关中的百姓忍了王允一次,但这一次,朕绝不会再忍了!”
“若是为了丁点风险便因噎废食,那朕这天子还要不要当了?这遍地的汉贼还要不要收拾了?这传承了四百余年的大汉还要不要中兴了?”
“故此,还请蔡中郎莫要再劝!”
“若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朕大概也会先走到蔡中郎前面,到时候九泉之下,朕自会给蔡中郎谢罪!”
……
蔡邕还说什么?
他还能怎么说?
他发现,董卓平日里虽然也残暴,但到底是个有顾忌的主。
但在刘协身上,他没有听出任何对于生前身后事的顾忌。
永远年轻、永远热情、永远在前进!
其意志之坚定,几乎不容他人可以质疑!
若是太平盛世,蔡邕揣测刘协大概率不会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做个守成之君,反而会是个刚愎自用的君主,像孝武皇帝那样致使民不聊生。
但若是在如今这个时候,便是蔡邕都不晓得,大汉有个这样的天子,究竟是福是祸……
蔡邕终究不敢多言,只得轻轻告退,回到自己的住处手捧圣贤书,双眼无神的不知在思虑什么。
此刻。
董白正在兴致勃勃的和蔡琰说着什么,惹得后者脸颊升起一片绯红。
高顺在检查着府库中的兵器,巡逻着每一个可能出现的防守死角。
其余一般将士,则是草草吃掉一些粮食,随意卧在兵舍中抓紧休息。
而刘协,则终于睡了一个梦寐以求的好觉,没有担忧,没有政务,也没有董白。
……
直到黄昏。
徐晃过来将刘协唤醒,刘协随意捧了些凉水拍打在自己脸上。
“张绣到了?”
“到了!张文远传来讯息,他们就在十里之外扎营,半个时辰后开始发动对敌军的突击!”
“城内准备的怎么样?”
“高子循已经令所有甲士披上三层厚甲,手持短刃,只待张绣一到就打开城门冲出去!”
刘协点点头,在徐晃的帮助下重新船上了自己的金银鳞甲。
“公明也跟着一起去,朕这里不需要护卫。”
和攻城战不同,刘协要前往的城墙并不会遭受兵灾,反而是前方的战场上重要一些。
当前方战事顺利,刘协此处自然无忧。
若是前方战事败了,徐晃守在刘协也没有任何作用。
“臣领命!”
徐晃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与其注重在形势上的尽忠,倒不如去战场上多砍几个脑袋来的实惠。
刘协走上了城墙。
今天的城墙与昨日并无太多差别。
斑驳的墙砖、刺鼻的腥味,以及依旧在上空飘荡的那面龙纛,还在发出“猎猎”的嘶吼声。
“陛下!”
高顺、徐晃示意,让刘协看向东面。
两支打着【張】字旗号的兵马追随着大汉的日光不断逼近。
张辽!
张绣!
“陛下,臣等也准备出城了!”
高顺、徐晃也齐齐告别。
“去吧。”
没有过多的言语。
因为高顺和徐晃知道,在战事结束前,刘协必然会一直站在这里,注视着他们。
刘协也知道,高顺、徐晃,敢领短兵甲士出城,已然是做好了必胜的打算!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而此刻,这东风,它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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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尪,音同汪(wang),本意是指一腿偏跛屈曲的样子,后来延伸为脊背弯曲或者矮小懦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