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会走路了,宅子内院子里的梨花也开了,顾云皓站在梨树前,右手手掌牵着雪儿的小手,满眼赏心悦目。
雪儿虽会走路了,但走得还不稳当。走的时候胳膊抬着,踏一步晃一下,他在努力维持平衡。
顾云皓时常会蹲在院子里,将雪儿放在离他远点的地方,然后拍着手掌,引诱着那可爱的小娃娃,说:“雪儿过来过来。”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不敢离小家伙太远,毕竟刚刚学会走路,还是需要他这个爹爹搀扶搀扶的。
雪儿对于自己能够控制双腿的本事特别高兴,一边唤着爹,一边哈哈哈地挥舞着手臂。可手臂一挥,重心就不稳了,摇摇晃晃地差点要跌倒。顾云皓看得紧,一点点意外都不允许发生,时时刻刻盯着雪儿的动向,一根头发丝翘一翘他都要心脏颤抖一番。
苏放有时候会跟他抢,让雪儿站在院子中间,顾云皓蹲在东面,他则蹲在西面。顾云皓摆着灿若春花的笑容张开双臂迎接雪儿的扑怀时,苏放则拿着拨浪鼓在另一边摇,拼了命地吸引雪儿的注意力。
于是雪儿为难了,瞅瞅大爹爹,再看看小爹爹,心里苦恼地想着,到底是选择大爹爹好呢,还是选择小爹爹好呢。大爹爹笑得真好看,像头顶的太阳一样;可小爹爹也好看,尤其是他手里的咚咚咚,看起来好好玩。到底要选谁好呢,好苦恼好苦恼。
这种时候,雪儿会蹲在原地,学着顾云皓的样子蹙起眉头,状似很严肃认真地在想问题。然后顾云皓不淡定了,一下子竖起身来,指着苏放便煞有介事地道:“苏放,你不能这样,这种玩具会降低小孩子的智商,要是让他玩上瘾了,会不利于智力的正常开发的。”
苏放完全不理解顾云皓口中的“智商”是何意,估计又是他家乡的某种稀有词汇,苏放也懒得去深问。他双臂环胸,俨然不把自家男人的指责放在眼里,只说:“明明是你教坏了雪儿,你看看雪儿现在的样子,小小年纪就知道皱眉头了,这是跟谁学的,不需要我在这青天白日指出来了吧。”
顾云皓一时语塞,赶紧蹲下.身来,歪着头查看雪儿的表情,这一看不得了,还真被苏放给说中了。这小娃娃眉毛还没长几根呢,就知道把那处皮肤挤到一块儿去了。顾云皓敢发誓,他绝对没教他,他要是把这种恶习交给自家宝宝,死都要把他掰正回来。
可是他不能自欺欺人,忽视潜移默化的影响啊。雪儿现在干什么时候都爱学,大人的一颦一笑他都看在眼里,嘴里说出的话吐出的字也全数记在心上。从雪狼事件以后,雪儿就一直由顾云皓带着,由于周大嫂的心结,顾云皓平日里没少蹙眉头,还一蹙就几个时辰,简直要把两串眉毛间的皮肤练出肌肉了。为着这事,苏放没少提醒他,可后来还是没阻止得了事态的变化――雪儿学什么不好,偏偏学自家爹爹皱眉头,这要是被迷信的村妇看见了,指不定要被说成煞神上身呢。
所以顾云皓当场就决定,这毛病必须改,而且要改得彻彻底底。
可是苏放说了:“要让雪儿改,首先得你自己先改。作为一家之主,还是雪儿的大爹爹,就该拿出一个令人竖大拇指的榜样来。雪儿什么都跟你学,只要你经常笑了,他自然也会经常笑。”
顾云皓不住地点头,深以为然。自那以后,他便每日对着铜镜看,每天清早起来便要摆出一个美美的帅得不行的表情来,装腔作势地先到雪儿面前炫一番,再到苏放面前露一下,以示自己在非常努力地实践承诺。
苏放刚开始是笑,后来是摇头,再到后来,就是完全没表情了,意思是说,你爱咋整就咋整,只要把雪儿教好就行,面部表情过于扭曲什么的,他就不在乎了。
顾云皓把苏放的沉默当做是认同和赞许,还极其乐此不疲地干着这事儿,于他而言,每天能变一种表情那已经成为一件极其光荣的事。至于雪儿吗,每天都在哈哈哈地笑,根本没有把自家爹爹的体力劳动放在心上,在他心里,他觉得大爹爹只是在逗他玩,他觉得很好玩,所以就笑了。
不管怎么说,让雪儿笑的目的还是达到了,莫管顾云皓用过多么愚蠢的法子。
苏放么,开始学着给雪儿做衣服了,因着宅子里有他从京城带回来的上好料子,比镇上布庄里的货色不知高上多少档次,他自是不会放弃现成的好货跑去镇上瞎折腾的。
苏放的老师便是周大嫂了,这个妇人过年的时候丢了两根手指,眼下做起针线活来不是那么利索了。好在苏放是个聪明人,学得快,看周大嫂来来回回绣一遍,自己再揣摩揣摩,大致也能弄出个所以然来。
对于刺绣这件事,苏放听顾云皓说过,他的家乡有个叫苏州的地方,那里的刺绣非常有名,绣出来的花鸟鱼虫就像真的一样,从远处望去,根本分不清真假。不止这些,除此之外,他还听说有粤绣、湘绣、蜀绣……反正他哪一种都没见过,就觉得顾云皓在讲故事一样。可顾云皓讲的故事又是那么动听,怎么听怎么像真的。
有些时候,苏放会向往顾云皓口中说的那个国度,那里好像什么都有,像人间天堂。据说那里耕地从来不用牛,而是用一种叫机器的东西,不需要拿鞭子抽赶,只要人一坐上去,他就会自己行走,非常神奇。
除了日常照顾雪儿,苏放最大的兴趣便是听顾云皓讲他家乡的故事。有时候听着听着会入迷,有时候则会好奇地发出几个疑问,不过不管自己问什么,顾云皓都不会说。这个男人在不断地向他袒露心声,苏放本想着,这样的话自己不就是更加了解云皓这人了吗?但事实证明正好相反,他不但没有真正了解,反倒越来越迷糊了。
顾云皓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北方的云罗国,还是南方的车迟国,或者说,是大燕国的死敌胡蛮?苏放做了很多种猜测,但是又被他一一否定了。原因无他,大燕国周围国家的民俗风情,他其实是有所涉猎的,从那些书籍里,他便能窥得一二,其中没有哪一本书讲到过顾云皓口中说到的国家民情,更是完全没听说苏州这个地方。若是以刺绣出名,民间商贾必定会开通这条商业之路以谋取利益,但是现实完全没有,即便是在京城,也从未听过苏绣这个词,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这种奇怪的念想一旦在心里冒出来,便怎么也抹消不去了。有好几次,他当着顾云皓的面将这埋藏在心底好久的疑问提出来,顾云皓总是装疯卖傻岔开话题,令自己很是苦恼,最让他气愤的是,自己竟然被这男人绕进去了,最后就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顾云皓哄得团团转。如今每每想起,苏放都觉得自己好没脑子。也难怪,在顾云皓的温柔乡里,他好像很少有脑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