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栓到底不是个二愣子,苏先生对他说的话,隔日便去践行了。村人就看着这个高头大马的男人,忽地一大早敲响了土豆家的门,开门的是土根。据说那会儿土根被他那煞气腾腾的样子吓了一跳,以为大栓要来干什么了,堵在门口死活不让他进去。可大栓毕竟是四肢健全的粗汉子,一个瘸腿的少年能挡得住他?一掌便推开了,进了屋,竟是扑通一下跪在土豆那老男人面前,啪啪啪头着地连磕了三个响头。
土豆也是被吓住了,然毕竟是经历风雨的人了,也没摆出什么了不得的表情来,只冷冷道:“大清早的这是做什么呢,拜祖宗也不该这么挑时辰的,这是忌讳人呢,存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土根看傻了眼,听他爹这么一讽,才回过神来,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拉着大栓的胳膊就喊他起来。
大栓知道大清早拜人有些忌讳,可能自个儿也有些冲动了,于是赶紧站起来连声道歉。土豆只觉莫名其妙,挥挥手道:“行了行了,有事说事,犯不着弄得我像你老祖一样,老头子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这会儿大栓也不磨蹭了,开口道:“土豆大伯,我便直说了吧,我想娶你家土根,求你成全。”
这下土豆还没反应过来呢,土根倒是先傻眼了,他哪会想到他大栓哥一大早做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是为了自己,不但傻眼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接着土豆那糟老头喷笑了出来,只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家土根虽腿脚不方便,模样可是不差的,就你这穷鬼,凭什么娶我儿子?”
土豆笑话大栓是穷鬼也是有道理的,大栓家田地很少,基本靠打铁为生。可说实在的,在这周家村,打铁挣不到几个钱,还特别累人。可土豆家便不同了,水田一亩三分,旱地有近两亩,每年单靠收割的麦子,便能卖出不少钱。镇上的,以及县城里的人,都无田无地,但凡与粮食有关的,都挺吃香。
所以土豆可以撑着腰在大栓面前显摆,大栓还没的反驳的话。
于是大栓忖了忖说:“我胡大栓是穷,可我真心喜欢土根,只要心是真的,其他都好说。”
岂料土豆骂咧道:“好说,好说个屁。这事我说什么都不会同意,你赶紧给我滚,省得让邻里看笑话。”
这会儿土根看着心慌了,他方才不说话,一来是因土豆是他爹,大栓是他以后的丈夫,论尊卑还真轮不到自己说什么。二来,土根也是想借此瞅瞅大栓哥的诚心,顺带着听听他爹的意思。这下可好,爹的暴脾气上来了,说话好不中听,大栓被一句话堵死,还怎么进展下去。
人都是要面子的,纵使大栓哥喜欢自己,他土根也不能仗着这点得意忘形。大栓哥再怎么喜欢自己,若是被羞辱了,心里总是不好过的。土根想着,自己也没啥本事,大栓哥能鼓起勇气在爹面前磕头求亲,他便该知足了。于是酝酿着挤出两汪眼泪,也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道:“爹,大栓哥待我好,我也喜欢他,你就同意了吧。”
土豆断没想到自己儿子也来这么一出,脸色当即不好看了,伸出一脚一下子踹在土根心口,土根没料想会这样,疼得倒在地上只喘气,再也说不出什么话。
大栓哪容得自己喜欢的人被这般对待,立时把土根抱了起来,自说自话往里屋走。
土豆在后头骂咧:“兔崽子,这是你家啊还是我家,走来走去的挺便当的嘛,啊!”
大栓这会儿算是估摸出土豆大伯的性子了,脾气太过暴躁,做什么事只管自己开心,不管他人心情。
大栓将土根放躺在床上,抚着对方的心口,恨恨道:“他是你爹不,怎这般待你?”
土根喘了几口气,心口终于顺了些,只道:“他当然是我爹,才敢如此待我,你不是他儿子,他不能对你做什么,只能说几口难听的话来羞辱你。若你是他儿子,估摸着也会受这么一脚。你一大清早地跑过来给他磕头,他心里早就有了气,我看得出。他不好打你,便只能打我,我早晚得挨他这么一脚,现在不过提前了一刻。”
大栓握紧土根的手,眉头蹙得贼紧,只道:“我早晚娶了你,等你过了门,绝不让你过这般日子。”
土根心里得了安慰,觉得大栓哥能说出这句话,他被踢这一脚也值了。
土豆还在外头骂骂咧咧,言语之间颇为难听。
大栓道:“我便在这守着你,料想你爹也不敢再做什么出格的事。”
土根却抬起手来想要推大栓走,道:“你守得了一时守不了一世。这事,还得爹想开才行,不然不管咱多劳心劳力都是白搭。你回吧,这几日不要来了,爹在气头上,来了只会让他更反感咱俩的事。”
大栓心下难受,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昨儿个苏先生与他说的法子,全被他这耿直的性子给弄乱了,现在这情形,基本上一塌糊涂。大栓暗自叹口气,心里头一团乱。
土根道:“别瞎想了,回去吧,我死不了,爹不会真把我怎样的。实话与你说了吧,自打爹将我这条右腿打折以来,他心里边一直有愧,喝醉酒的时候常把自己锁在屋里念叨,有次被我听了去,才知他这几年心里都不好过。所以,方才那一脚,估摸着也是踢给你看的,不过下手确实重了点,这会儿还疼着。”
大栓听这一说,心情更是复杂,更不知作何言语。
土根推搡着他,让他赶紧走,说回去想着有效的法子,自己这边也使把劲,时间长了,他爹指不定真会服软。
大栓也觉得没甚好说的,便嘱托了数句,起身出了屋。
出去那会儿,土豆骂咧得更甚了,大栓也不是薄脸皮的人,觉得再怎么骂也不是丢他的人,反倒让土豆大伯自己坏了形象。
后来没过多久,这事就在周家村传开了,都说大栓和土根是对苦命鸳鸯,想在一块还得受这般阻拦。土根那娃也真是遭罪,得了这么个爹,往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顾云皓一般不会在家呆着,不是去地里便是去邻里串门,苏放恢复了学堂的课业,白日里自是不会在家陪着自家丈夫。所以,顾云皓也算是第一时间知道了这消息,昨儿个夜里,他还在床头与苏放猜测着大栓到底会怎么做呢,没想到第二日便把事情搞砸了,还弄得人尽皆知。看来这大栓也是个直板板的愣头青,做事不知道圆滑。
等苏放散了学回了屋,顾云皓便与他说起了此事。
“你说,咱俩是不是应该搭把手帮个忙,这事最开始也是你使唤着大栓去做的,怎地也不能虎头蛇尾不是?”
苏放听着云皓将整件事说了一遍,也是有些感触,便道:“等等吧,两家长辈还没有什么说法呢,咱得观望一阵。我既然想牵这红线,自是会善始善终的。”
苏放这么一说,顾云皓觉得也有道理,便不多嘴了,只管埋头吃饭。
屋子里原是安安静静的没啥动静,苏放却忽然“咦”了一声。
顾云皓抬头瞅见苏放碗里的红烧土豆片,心下笑了笑,装腔作势道:“怎的了,吃到沙子了?”
苏放瞅着那土豆片半晌,才道:“这土豆片,以往都是清炒,今次怎么红烧了,这菜,可是大绿小绿做的?”
顾云皓道:“不过是清炒变成红烧的了,很奇怪吗,莫不是不对你胃口?”
苏放摇头:“吃多了清淡的,来点油腥,反倒觉得很是入味。大绿小绿真是转了性了,竟会烧出这道菜来。”
顾云皓道:“既然觉得入味,就多吃点,这里头还有些肉丝呢,别浪费了。”说着,一根根挑出来往苏放碗里夹。
被顾云皓挑到碗里的食物,苏放可从不会浪费,皆是吃得干干净净。
大绿小绿这几日收拾碗筷的时候都觉得挺诧异的,以往主子不怎爱吃的菜色,现在都会吃得精光,也不每天规定着菜谱说必须烧什么菜了,只说每天弄点家常菜便可,还让他俩多问问爷的意见。大绿小绿原以为那些菜是被爷吃光的,爷长得结实,吃得自然多。可后来偷偷观察了一番,发觉不是这样,主子转性了,不爱吃的菜也吃得特起劲,尤其是爷夹到他碗里的,更是一字不说便往嘴里塞。
再到后来,大绿小绿便明白了,不是主子转了性,只是在喜欢的人面前,一切不好的都是好的。于是大绿小绿也开始幻想着,以后若是自己也遇上了欢喜的人,是不是也会这般模样。
入了夜,大绿依着主子的吩咐,在里屋摆了木桶,放了大半桶的热水,为爷洗澡用的。
大绿是老实本分型的,小绿则鬼点子多一些。瞅着大绿从屋里头出来,小绿便迎了上去,贼兮兮地将一白色的包袱递了过去。大绿寻思着是什么东西呢,拆开来一看,竟是一整包的花瓣。大绿立时明白小绿的心思了,暗道一声“真有你的”,便转身回了屋子。
小绿站在门口把风张望,待看见主子和爷从前院进来了,便赶紧朝门内窃窃道:“大绿,动作麻利点,主子和爷过来了。”
大绿忙回:“好了,快好了。”于是将白布揉成一团,赶紧出了屋。
“主子,爷,热水都准备好了,快洗了吧。我和大绿先下去了。”大绿拉开门的时候,就听见小绿这般说着。
苏放瞅见大绿手中一团白布,遂问:“这是什么?”
大绿一时紧张,不知如何回答,还是小绿机灵,接话道:“方才有水洒地上了,大绿是拿那布头进去擦地的。”
苏放便信了,遣散了两人,同顾云皓一块进了屋。
顾云皓一进屋,便止不住笑出声来:“这大绿小绿啊,还真挺有意思的,你猜怎地,他俩给咱俩弄了花瓣浴。你过来瞧瞧,真是逗趣得很。”
苏放闻言有些惊讶,方才见两人鬼鬼祟祟不知是何事,本想着跟了自己这么多年了,不见得会干出什么不耻的行径来,遂佯装相信遣散了他们,竟不知他俩在自己屋里搞出了这么个花样,还真是……苏放不由摇摇头。
“他俩可真有心。”顾云皓脱了衣衫,道,“摆明了是要咱俩一起洗了。”他瞧了眼苏放,“把衣服脱了,进来吧。”
苏放哦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便转身开始脱衣服。
这会儿顾云皓进了木桶,双臂搁在桶沿两侧,正对着苏放的方向,细细看着。
苏放背对着顾云皓,脱衣的动作称不上快,倒显得有些慢。顾云皓忖着,苏放可能还是有些羞臊的,心里忽地起了逗弄的心思,开口道:“苏放,转过身来,让我瞧瞧你的身子。”
苏放明显僵了一下,但还是磨磨蹭蹭转了过来,沉到:“哪有人像你这样这般认真瞅着别人脱衣裳的,不就脱个衣裳吗,有甚好看的?”
顾云皓扬了扬下颚,示意苏放继续,什么搭腔的话都没说。心里想着,平日里同床的时候,倒是经常脱个.精.光,摆着各种姿势想让自己玩.弄,这下不过是让他在自己面前脱个衣服,怎么倒是羞羞答答起来了。他只觉有趣,心里头一阵一阵地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