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蓝过来问晚膳的事,面色挺为难,“奴婢刚去厨房看了,只有羊肉,今晚要不炖个锅子吧,殿下喝点热汤暖暖胃也好。”
在洛阳经过一个春夏,虞莜刚在饮食上适应了些,如今到了更北的辽远,新鲜蔬果之类的又吃不上了。
若说她原本抱着吃好玩好、混吃等死的心态,只求日子过得舒坦,诸事皆不入心,如今既决定帮秦昶一把,原先的安逸享乐便也都顾不上了,拿出前世的吃苦耐劳,无所谓地点点头,“出门在外不必讲究,吃饱就行。”
这时秦昶大步而入,屋里热气扑面,他一进来就抬手解外袍,四下看着,“单叔收拾得很尽心嘛,我去年想来这儿住的,冷得跟冰窖一样。”
抬头见丰甯也在,停了手上动作,过来把人挤到一边,自己站在案前,低头笑看着虞莜,“嬿嬿这么委屈自己,为夫心里过意不去。”
丰甯撇了撇嘴,挪到一旁捧了热茶吃,心头腹诽:知道委屈,还大老远把人哄过来,这位爷可太会嘴上一套,做得又是另一套了。
虞莜站起身来,屋里太热,她只穿了件云锦薄袄,底下是水红的留仙裙,裙摆刺绣拂动间流光异彩,给这座苍凉古朴的石屋带来几分繁华烟火气。
她抿了抿唇,但笑不语。
前世的秦昶,大抵就是在这间石室度过了五年,在那段她毫不知情的时光中,陪伴在此的女子不是她,而是黎瑶瑶。
虞莜的性子本不爱争先比高,即便有人将难听的话说到她面前来,亦可无动于衷,丝毫不往心里去。
然而黎瑶瑶的叙述,却让她生起一丝攀比。
为何她不能?
在这苦寒之地陪着他。
秦昶向外招了招手,白南提着个大大的食盒,满面笑容走进来。
“嬿嬿,今日是你的生辰,这么重要的日子,再苦再艰难……”
那双浅金眸子热情洋溢,眼底却暗藏几分歉疚,“长寿面总要吃一碗。”
虞莜呆滞片刻,这才记起今日是初六,原来——
她重生归来,已经整整一年了。
第57章五十七
人活在世,欣然聚首
白南提来的食盒里放了只硕大陶罐,里头是熬得浓郁鲜香的鸡汤。
后面四个丁卒合力抬进一张桌案大小的笼屉,数只面碗足有人脸那么大,碗里码得整整齐齐的细长面条,头尾不断,一根便是一碗。
另有许多菜码,放在一只只粗陶碟子里,大多是山货干菌、拆得细细的鸡容,还有一碟子炸得酥黄的小鱼干,粗细不及尾指。
“镇西头的老苗面馆,老板娘是江州府人,早年嫁到这边来的,这鸡汤面是按着南边的做法烹制,搭配老苗擀面的手艺是一绝,在这辽远方圆百里出了名的。”
秦昶这次打定主意,最起码不能在饮食上亏待她,来前特意打听了边镇拿得出手的美食,“你过去习惯了炊金馔玉,其实乡野间也有绝世美味,尝尝看。”
雪白的面还冒着腾腾热气,他端过最大那只面碗,浇淋上黄澄澄的鸡汤,挑着虞莜爱吃的菜码摆在面上。
再把那碟小鱼干放到她面前,不得不说,她的口味秦昶一向拿捏得很准。
虞莜已被那扑鼻的香气引得胃口大开,在他的殷切注视下,挑起一根长长的面条放进嘴里。
面条筋道十足,沾染了浓稠汤汁,滑不留口,虞莜从来进膳都不会发出一点声响,这次却止不住吸溜起来,连忙咬断,放下筷子拿帕子掩住口。
秦昶促狭大笑,“长寿面讲究延绵不断,你得一口吃完这一碗才行。”
丰甯在旁看得直咽口水,没人招呼她,便自顾自拿来一碗,一面往上淋浇头,唉声叹气道,“老话说得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谁叫没人体贴我呢。”
采蓝听了忙去夺她的碗,“奴婢来伺候你。”
“别、我自己盛,吃着才香。”
丰甯丝毫没当自己是个添头,据案而坐吃起来,秦昶这会儿自然不会嫌她碍事,大度说道:“都有,管够。”
长寿面自然是陪吃的人越多越好,连带白南、采蓝几个也各自端了碗,到一旁小桌上热热乎乎大快朵颐。
虞莜捡着那小鱼干连吃了好几条,酥香满口,不由挂念起留在家里的猫儿,“平日这种小鱼仔,便是敞奴也懒怠下口,没想到如今吃着倒还好。”
她连猫食都吃得香甜,秦昶也不知是欣喜还是感慨。
“北地风沙大,河里淤泥过多,基本见不着鱼,这还是山上小溪里捉来的,个头不大,胜在新鲜。”
秦昶从自己碗里挟了一片切得薄如蝉翼的羊肉,示意她张口。
虞莜轻咬玉箸,偏头躲开不要他喂,眉眼弯弯,“快吃你的吧。”
并不是她只吃那些精雕细琢的菜肴,前世出门在外,有时便在马车里拿些点心就茶吃,也不是没人替她张罗,梅娘在旁,总不会缺她一口吃食。
但那时她没心情,便也没胃口。
前世她和秦昶天南地北各据一方,譬如参商永不照面,其实她何尝不是将就度日,活得行尸走肉。
如今有他在眼前,百般心思用尽地讨她欢喜,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让她重来一次,并非为了再次目睹故国破碎、皇兄惨死,令她前世的冤屈和不甘得以平复,而是为了,让她和秦昶再续前缘。
人活在世,欣然聚首,永远比牢牢揪着仇恨不放来得轻松,也更有意义。
由此,她对今次来辽远要做的事,再无半分顾虑和犹疑。
在东苑修整两日,秦昶已开始忙于军营事务,这日一早,虞莜叫上丰甯,身后采湘替她提了一篮纸墨笔砚,三人来到东牌楼前。
牌楼底座高约十丈,分作三层,可藏兵数千人之多,战事紧张时期,亦作避险之用,镇中民众都会躲藏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