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学宫门前的青石路,杯中茶水泛起涟漪。
崔循道:“祖父以为如何?”
“比江夏王强些?。”崔翁深深看他一眼,“你?教了他这些?时日,想?必看得清清楚楚,又何须问我?”
“萧霁年纪轻,少历练,寡决断,却并不是那等随波逐流的蠢人,他日不能?等闲视之。”崔循顿了顿,话锋一转,“但如您所言,总比江夏王继任更为妥当。”
“他日若有万一,我亦能?应付。”
“你?心中有数便好。莫要鬼迷心窍,迁就?偏袒着,将自己给折进去。”崔翁一针见血提醒,“若有朝一日崔氏败落,届时我或已不在,可琢玉,你?决计无法?独善其身。”
崔循并未反驳,只应道:“是。”
崔翁长舒了口气,看着面前的长孙,倒是想?起早些?时候惦念之事,板起脸道:“顾时元今日又在念叨他那重孙。”
这话转变得太过?突然,以致连崔循都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家祖父的用?意,半是失语半是无奈地“哦”了声。
不大想?接这话。
“你?便准备这般敷衍?”崔翁不轻不重地放了茶盏,“若她身体有恙,便应纳妾室……”
作势威胁的话尚未说完,崔循已抬眼看来,目光实在算不得恭敬。
崔翁不由得拍了下书案。
崔循复又垂了眼,淡淡道:“是我身体有恙。”
崔翁:“……”
崔翁被噎得脸都快青了。
他老人家一把年纪还能?身体康健,靠的便是修身养性?,不似桓翁那般嗜酒好饮,也不会轻易动怒大悲大喜。
但每每在萧窈相关的事情上,都能?被气得快要吹胡子瞪眼。
“许是机缘未到?。有些?事情本就?难以强求。”
崔循为他添了茶水,就?此?揭过?。
随年节渐近,各处张灯结彩,触目所及皆是喜庆之色。
重光帝的身体稍有起色,陆续叫人传了些?托病在家,寻常见不到?一面的老臣入宫,说是叙旧,但个中意味并不难猜。
萧窈若在时,会在里间旁听这群滑不溜手的老狐狸打太极,哪怕对他们一贯的德行早有了解,偶尔还是忍不住翻白眼。
唯有崔翁的态度令她有些?意外。
并未装傻推诿,反倒是重光帝说什么便应什么,更无异议,像极了忠心耿耿的纯臣。
萧窈琢磨了会儿,猜到?八成是崔循那里已经知会过?。
崔翁情知此?事已经撇不开干系,断然没有首鼠两?端,他日转投江夏王那里的余地,便索性?来做这个拥护储君的人。
最后那日来的是桓维。
桓翁虽去,但桓维尚有几?位叔父在,本不该轮到?他,但在萧窈的建议之下,重光帝还是召了他来祈年殿。
一来是因桓大将军的书信必然经他之手,没必要舍近求远。二来,桓维的性?情既不似他祖父那般心胸豁达看得开,也不如他父亲那般手腕强横,内里实则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萧窈漫不经心听完,待他告退后,合了礼单往外间去。
“桓氏犹在观望。大将军虽有意扶持江夏王,可桓氏身处建邺的族人多有顾忌,不敢贸然行事,”萧窈道,“元日祭宗庙,父皇便可昭告天下,过?继阿霁,立为储君。”
重光帝原就?有此?意,颔首应下。
萧窈又道:“桓氏那里也应令人看好。桓翁已过?身,万勿令桓维及其儿女离建邺,回荆州,否则桓大将军怕是无所顾忌。”
重光帝思忖片刻:“此?事只怕难办。”
纵然加强城门布防看守,又或令人在外盯梢,可偌大一个桓家,算上仆役足有上千人,又如何周全?得过?来?
“阿父以为,桓家其他几?房能?安心由他们离开吗?届时若桓大将军真?有异动,他们这些?在建邺的人,性?命便悬在刀尖之上。”萧窈摩挲着手中的礼单,轻笑道,“我来办就?是。”
这些?时日下来,重光帝已经渐渐习惯将事情交给她,下意识点了头?。可瞥见她似是又清减些?的脸颊,叹道:“你?这般辛劳……”
“无妨。”萧窈眉眼一弯,“只是还有一事,想?求父皇应允。”
重光帝失笑道:“你?只管说就?是。我岂有不应之理?”
萧窈端坐着,清冽的声音响起,缓慢却又坚定。
“将宿卫军的虎符,交由我来掌管吧。”